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公主饶命 作者:明翎 文案 作为一个公主,她简直就是公主里的人生赢家。 中宫嫡出,是帝王捧在手心的珍宝,太子又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她觉得她的人生甚是圆满。 直到有一天,某将军对她说:“公主还缺一样,才是人生圆满。” 某公主:“还缺什么?” 某将军呲着白牙,笑容灿烂:“公主还缺一个像本将军这般英俊潇洒的驸马啊。”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墨安,薛清朗 ┃ 配角:沈温宁,明弦 ┃ 其它:   ☆、第一章   御花园内,正值阳春三月,满是鲜艳明媚,百花争艳。   “薛清朗!还我!”一个五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瞪着不远处的一个小男孩。   那男孩似是七八岁,正是调皮的时候,闻言,朝着小女孩摇了摇手中的玉佩,笑容灿烂,:“沈墨安,有本事来抢啊。”   沈是国姓,这小女孩正是当今宣明帝的嫡公主,景宜公主沈墨安。   说起这景宜公主,天下人皆知,这是宣明帝捧在手心呵护的珍宝。   当日景宜公主百日宴之时,宣明帝宴请文武百官同乐,当众而言:“天下有女者,皆望其女玲珑剔透,才貌双全。然,此女乃朕心中之珠,朕珍之爱之,唯望此女一生肆意潇洒,平安喜乐,无人可伤其心,无事可令其忧。”赐公主名墨安,从了太子的墨字,更是破了公主出嫁才赐封号的惯例,在小公主百日宴上便赐公主封号景宜,享亲王俸禄。   此事已过去五年,仍为天下人津津乐道。   沈墨安气恼地看着薛清朗:“你还不还?”   薛清朗将那玉佩一抛一抛:“我就不还,你能奈我何?”   谁知他此话刚说完,便见沈墨安朝他扑了过来。薛清朗拔腿就跑,还不忘回过头挑衅:“来追我啊,追到我就还给你!”   沈墨安到底年纪小,人矮腿短,一直和薛清朗保持着距离追不上,她恼羞成怒地喊道:“你给我站住!”   两人追追跑跑,打打闹闹。声音好似传遍了整个御花园,连花朵都染上了生动的气息。时有宫女太监路过,远远地行礼,却不敢靠近。景宜公主不喜宫人步步跟着,尤其是玩闹之时。   两人一直都是一起玩闹,虽然打打闹闹,却也感情极好。   薛清朗乃是镇北大将军薛简之子,薛简便曾经是宣明帝的伴读,与宣明帝情同手足,备受倚重。如今到薛清朗这一辈,薛清朗也是太子的伴读。   虽然宫中的人都知道,薛小公子明明是景宜公主的“伴玩”,陪着公主玩。   看日头差不多了,薛清朗拽着沈墨安起来:“走走走,该去尚书房了。”   沈墨安心不甘情不愿:“我累了我不想走。”   薛清朗直拽着她的手往前走去:“我拽着,累不着你。”   沈墨安反驳道:“可是我的脚在动啊,还是会累的。”   薛清朗:“可是我在拽啊,你也可以选择脚不动。”   沈墨安试了试脚不动被拽着走,于是被薛清朗拽的差点摔个跟头,于是只好老老实实被拽着走。   这俩倒霉孩子,傻透顶了。   进了尚书房,见那帝王威严冷峻,端坐其上,林太傅侍立一旁,下头皇子公主们端端正正地坐着,气氛冷凝,无人发声。   沈墨安一边喊着“父皇”一边扑向了宣明帝的怀中,打破了这严肃的气氛。薛清朗上前行礼,得到帝王微微颔首之后,退至一旁。   宣明帝稳稳地接住了女儿,将她抱到自己膝上,那冷峻的帝王似是一下子有了温度,掏出明黄色的帕子,将女儿头上细微的汗珠抹去,眼里满是温柔:“宣宣去哪儿玩了?看看,都是汗。昨日父皇让你做的功课可做好了?父皇可是要检查的。”   宣宣是沈墨安的小名,以帝号中的宣字为其小名,宠爱可见一斑。   沈墨安埋着小脑袋在宣明帝怀里拱啊拱:“功课……已经做好啦。父皇,桃花都开了,宣宣想吃桃花酥!让何嬷嬷给宣宣做桃花酥吃好不好?”   宣明帝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你别想骗父皇,昨日你母后都说了,你昨日吃了不少桃花酥。”   沈墨安开始耍赖:“我不我不我不,我就要吃!”   宣明帝:“宣宣乖,吃多了不好消化。”   沈墨安眼泪汪汪,大有你不答应我我就用眼泪淹死你的架势。   作为一个女控的宣明帝败下阵来:“好好好,父皇让何嬷嬷给你做,只是不许吃多。”   沈墨安顿时欢快起来:“父皇最好了,宣宣最喜欢父皇了!”   下头端坐着一位皇子,一位公主。   宣明帝子女并不多,共有两子三女。太子与沈墨安一母所出的兄长,是宣明帝的嫡长子。二皇子乃是一个嫔所出,最是胆小,平日也不出众。   堂上所坐着的是二公主沈嘉,静妃所出。二公主沈嘉小沈墨安五个月,性子最是刁蛮嚣张。   三公主乃是一个宫女所出,只闻其名,极少有人见过她,被众人所遗忘。   见宣明帝如此宠爱沈墨安,二皇子的眼中闪过羡慕,低下了头。   二公主却难掩嫉妒怨毒之色,她心中满是不平,同是父皇的女儿,为何一个爱如珠宝,一个视如草芥。明明,都是他的女儿啊。   过了一会儿,宣明帝将沈墨安放下来,柔声道:“父皇该去处理朝事了,宣宣要乖乖上课。”   见沈墨安点头应下,宣明帝对一旁的林太傅笑着道:“朕这女儿,被朕宠的顽劣了些,劳太傅多教导些,磨磨她这性子。只是到底年纪还小,太傅不必急于一时,慢慢教导便可。”   林太傅恭敬道:“臣既为公主之师,又得皇上所言,自倾注心血,不负皇上所望。”   宣明帝点点头,便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消失了这么久,小明回来啦。新文甜宠无虐,姑娘们快来!   ☆、第二章   下学之后,沈墨安从尚书房走出来,迈着小短腿一路朝她母后的宫中而去。她不让宫人抱着,偏要自己走去。她母后说了,都这么大了,还让人抱着走多丢脸啊。   身后她的贴身宫女听风笑着道:“主子慢些走,可别再摔了。”   另一个宫女听雪闻言,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沈墨安故作生气地挨个瞪了一眼,坏听风,又在笑她之前走太快差点摔倒的事情!   听风眨巴眨巴眼睛:“奴婢可没有嘲笑主子的意思哦。”   听雪也学着听风的样子,无辜的眨巴眼睛:“奴婢也没有嘲笑主子的意思。”   沈墨安气急:“听风!听雪!我不想理你们了!”   听风闻言,努力敛住笑意,摆出一副悲伤欲绝的模样:“主子竟不想理听风了,是听风的错,是听风不好,冒犯了主子。那今日的糕点便从御膳房拿吧,听风便不做了,免得坏了主子的胃口……”   听风话还没说完,沈墨安猛地扑过去抱住她。沈墨安才五岁,还是小萝卜头,个子矮只能抱住听风的腿。   沈墨安抱着听风的腿,一脸软萌卖乖:“听风姐姐,你刚刚听错啦,我刚刚说的是,听风姐姐最好了!”   听风没绷住,噗一声笑了出来:“真的嘛?”   沈墨安点点头:“真的,听风姐姐你相信我。”   听风笑了起来,道:“好好好,是听风听错啦。”   一旁的听雪低低地笑起来。主子最是纯善无邪,平日与她们这些奴婢打成一片,亲近地对她们撒娇。   走了一段路,听风忽然道:“主子,二公主来了。”这条路是去往皇后娘娘宫中,二公主的寝宫和静妃的寝宫皆不在这个方向,那二公主这是……   听风和听雪心中戒备起来,二公主素来刁蛮任性,又一向与主子不和。若是不慎损了主子一丝一毫,她们定是死路一条。   二公主沈嘉独自一人而来,气势汹汹,脸上难掩怒色。沈墨安心知,沈嘉定然是甩开了身后跟着的嬷嬷宫女来,静妃不是傻子,怎会容许沈嘉次次来招惹她。   沈墨安道:“二妹妹?”   沈嘉恶狠狠地瞪着她:“沈墨安,为什么你要存在呢!若是没有你,这宫里最受宠爱的公主便是我,只有我!”   沈嘉心里觉得委屈极了,今日上学前,她不过是随口议论了几句沈墨安,便被她母妃狠狠地训斥了。在尚书房里,她见到了许久不曾见过的父皇,满心的欢喜。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跟父皇撒娇卖乖,沈墨安一来,父皇心里眼里都只有她了。   她看着那么严肃的父皇,对沈墨安却那么温柔,心里充满了嫉妒。为什么呢,都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一个爱如珠宝,一个视而不见?   沈墨安无话可说,一个人突然跑到你面前来说,如果你不存在就好了,换了谁都无话可说的吧。   听风听雪却面带怒容,听风道:“二公主此言,便是冒犯了。二公主之言,含诅咒之意。奴婢二人定是要禀报皇后娘娘的,还请二公主自重。”   沈墨安想了想,道:“二妹妹,你虽年幼,可若不收敛些,只怕是静妃娘娘也是要受责怪的。”沈嘉虽平时与她过不去,却也没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故而她虽然不太喜欢沈嘉,却也不是很厌恶她。刚刚沈嘉说的那些话,她不介意,只是若让她父皇母后知道了,沈嘉和她母妃怕是要受责罚的。   说完这些,沈墨安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小河,不再看沈嘉。夕阳西落,还剩点点余光落在水面,水波荡漾,煞是静好。   沈嘉咬了咬嘴唇,若是,若是没有她,没有她……   她伸出了手……   “主子!”   “主子!”   两声尖锐的女声响起来,恍若直上云霄,随之便是“噗通”一声。   宣明帝站立在一旁,身边站着双眼通红的皇后。宣明帝心疼的将皇后揽进怀中,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皇后眼睛红红的,却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明明是天下最尊贵的两人,此刻却站在角落,看屋内众人忙来忙去,无暇顾及到他二人。   宣明帝一边安慰着皇后,一边不住的看着一道屏风后面的屋子,里面躺着他最心爱的女儿,生死未知。   忽然,屋外传来急急忙忙地脚步声,人还没进门,那焦急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妹妹呢?妹妹怎么样了?”   来人正是宣明帝与皇后的嫡长子,沈墨安的嫡亲哥哥,太子沈墨言。   太子今年已是十岁,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只要是沈墨安所言,无所不应。得知沈墨安出事的时候,他正在练武场,一听这个消息,兵器一扔,连衣服也顾不得换,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皇后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太医还在施救,我的宣宣……”   宣明帝的眼眶也略略泛红,这个冷峻威严的帝王,此刻也不过是个担心女儿安危的父亲。   宣明帝将皇后抱的紧紧的,无声的给她安慰和依靠。皇后将脸埋进宣明帝的怀里,眼泪不停的流,染湿了宣明帝的龙袍也顾不得。她一想起刚刚女儿被抬进来,原本红润润地小脸惨白一片,气息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离她而去的模样,心里满是刀割一样的疼。   屋子里面归于平静,太医院首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下跪道:“禀皇上,皇后娘娘,太子,公主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受惊不小,又受了凉,怕是还要发热。太医还在用药,请皇上、皇后、太子再等片刻。”   三人皆点点头,放下心来。还好,还好,还好。   沈墨言眉头紧皱,一脸怒气,道:“宣宣好好地怎么会落水?身边的奴才都干什么去了!”   皇后抹掉了眼泪,眼里满是锐利的光,一张绝美的容颜此刻满是冰冷。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轻易绕过伤害她孩子的人,为母则强。   皇后原本柔和的声音此时冷冷的:“把二公主带上来。还有听风听雪,一起带上来。”   沈嘉被皇后宫里的嬷嬷牵了上来,她一见到宣明帝,便哭了起来:“父皇,父皇,不是嘉儿做的,嘉儿没有推她,没有!”   宣明帝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听风听雪的衣衫皆是湿透,俩人齐齐磕头行礼:“奴婢听风/听雪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皇后道:“你们说吧,宣宣到底是怎么落水的。若有不实,便到慎刑司去尝尝滋味吧。”   听风跪在地上,嗑头道:“主子下学之后便往寝宫而去,在半路上遇见了气势冲冲而来的二公主。二公主一来,便言若是没有主子该多好。主子不甚在意,只言让二公主收敛些,便转过身。正是在河边,谁知二公主竟伸出手,趁奴婢等不备,猛地推了主子一把,将主子推入河中。奴婢不敢欺瞒皇上、皇后,太子,句句实言。”   听雪磕头道:“奴婢所见,皆如听风所言。”   沈嘉慌了起来,索性豁了出去,喊道:“就是我推的又如何!我就是要她死,要她沈墨安消失!”到底还是个五岁的孩子,便是再早熟,也不知道,这后果到底有多严重。   一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禀道:“启禀皇上,静妃娘娘此刻跪在未央宫前请罪。求皇上念在二公主尚且年幼,从轻责罚。”   皇后怒目而视,已是怒不可遏:“二公主尚且年幼?我的宣宣又比她大多少?二公主可对我的女儿手下留情?她何其无辜?皇上,事实如何,此刻已经明了。”   宣明帝的眼里冷的可怕:“静妃教女无方,致使二公主小小年纪便心肠恶毒,废除封号,打入冷宫。二公主暗害长姐,德行有亏,有辱我皇家血脉,便往岚云庵去吧,在那儿好好思过。听风听雪,伺候主子不力,念在你们二人伺候宣宣多年,饶你们二人一命,杖责三十。”   听风听雪跪拜俯首:“谢皇上恩典。”   ☆、第三章   沈嘉还不知道岚云庵是什么地方,就已经被嬷嬷拉了下去。   岚云庵是历来皇帝驾崩后,那些无所出的太妃的去处,位于山林之中,生活清苦。就算是还能回宫,一个被皇上道有辱皇家血脉的公主,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呢。   片刻之后,太医道:“臣等已经给公主用了药,皇上皇后太子可以进去看看公主了。”   皇后顾不得什么姿态,快步走了进去,宣明帝和沈墨言紧跟其后。   床上,沈墨安小脸惨白,唇无血色,气息微弱,双眼紧闭地躺在床榻之上。皇后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她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沈墨安,带着哭音低低地道:“宣宣,宣宣,我的宣宣……”   宣明帝的大手里握着沈墨安的小手,心里满满的都是心疼。他的宣宣,生来便是他捧在手心温柔呵护的明珠,哪里受过这么般的苦。就差那么一点,他差点就失去她了。   沈墨言蹲了下来,靠在床榻上,视线不肯移开。   ———————分割线———————   “皇兄,我不想吃。”沈墨安靠在软垫上,苦着脸道。   沈墨言却端着一碗白丝燕窝,柔声哄道:“宣宣乖,你现在生着病,身子弱,多吃些东西才会早的快一些呀。”一边说着,一边舀着燕窝送到沈墨安的嘴边。   沈墨安只好哭着脸吃下去,天知道她最讨厌吃这些东西了。   这时候,沈嬷嬷走了进来,道:“太子,公主,薛小公子来了。”   沈墨安如遇救星,连忙道:“快让他进来。”救我啊薛清朗!   沈嬷嬷笑着点头:“奴婢这就让他进来。”   片刻,薛清朗便出现在了沈墨安的视线之中。这一看,薛清朗吓了一跳。   “沈墨安!你这是怎么了?这么脸白成这样?一点血色都没有。”   沈墨安无奈地道:“薛清朗,别这么一惊一乍。没什么事,就是不小心掉到水里去了。”   她虽说的平淡,但薛清朗确实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静妃被打入冷宫,二公主被送至岚云庵。听父亲说,最近朝堂上不太平,便是因为这个了。联想一下,薛清朗自然明白了。   回过神,薛清朗连忙向沈墨言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刚刚一进来他便被沈墨安所吓到,故而竟没看见沈墨言也在一边。   沈墨言笑容温雅:“免礼。”   又对沈墨安柔声道:“既然有人陪着你了,那皇兄便先走了,还有事情没做完呢。乖,皇兄待会再来陪你。”   沈墨安乖乖点头:“皇兄你忙吧,宣宣会乖乖的。”   沈墨言眼中有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将手中的碗递给薛清朗,道:“宣宣身子弱,你监督着她把这些燕窝都吃完。”   沈墨安一脸地生无可恋。   薛清朗严肃道:“请殿下放心,草民定会监督者公主将这些都吃完。”   沈墨言点点头,便离去了。   沈墨言一走,沈墨安便眨巴着眼睛,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可怜巴巴地唤他:“薛清朗……”企图让他放过自己。   薛清朗却努力板着脸让自己变得严肃一些,不去看沈墨安的眼神:“太子吩咐我,让我监督着你把这些都吃完的。”   沈墨安继续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努力让他在自己的眼神中产生罪恶感。   薛清朗不为所动。   于是沈墨安没法子了,便开始耍赖:“我不吃我不吃,我就不吃,你能拿我怎么样?”   薛清朗自有应对她的法子:“太子忙事情去了,我不好打扰,却没法对付你,那便着人去唤皇后娘娘吧。”   沈墨安连忙打断他:“别别别,别去唤我母后。”若是她母后了,让她吃的还不止这些呢。   可沈墨安不愿这儿轻易放过薛清朗,不依不饶:“那你给我唱首歌吧,唱了我就吃!”   薛清朗微微红了脸,越发显得眉目俊秀:“我不会唱歌。”   沈墨安知道他不会唱歌,就是不会唱才要他唱歌啊,不然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沈墨安使出了她撒娇的本事,扯着薛清朗的衣袖不停的晃:“薛清朗,薛清朗,你就给我唱唱嘛,随便唱唱就好!好不好?好不好?”   薛清朗对她实在是没法子,只好道:“好好好,唱就唱,只是你不许笑我。”   沈墨安连忙保证:“不笑你,不笑你。”   那小小少年便坐在她的床边,微红着脸,低声哼着歌儿起来,哄着这不依不饶的小小少女。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低声哼唱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等他哼唱完了,沈墨安笑道:“挺好听的呀,是谁教你的?”   薛清朗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幼时夜间多哭闹,我娘便唱着这小曲哄我入睡。不知不觉地,我便也会哼唱了。”   说着,薛清朗想了想,从腰间掏出一个香囊来,不由分说地塞给沈墨安。   沈墨安有些迷茫地问道:“这是什么?”   薛清朗有些不好意思,故作坦然道:“这里面装的是我娘从庙里求来保平安的符文。虽然我不信这些,可我带着这符文三四年了,无病无痛。如今给你了,你好好保管,定能护你安然。”   他极是不好意思,连忙端着碗道:“歌给你唱了,快些吃吧,量了就不好了。”说完,便将碗送到沈墨安的面前。   沈墨安接过了碗,低头舀着送到嘴里,一副乖巧的模样。   沈墨安虽不说,可看她毫无血色的小脸,以及这宫里人人面色沉重,父亲也说,近几日皇上上朝之时脸色都是黑沉如墨。   薛清朗能猜到,沈墨安大抵是经历了生死了。   虽然吧,平时总是捉弄这死丫头,也被她捉弄,气的牙痒痒,从来都是直呼其名,毫无尊敬可言。可是吧,真看见她一副凄凄惨惨,病怏怏地样子,薛清朗这心里,还真的不舒坦。   薛清朗想,大概是他怕这死丫头万一没了,没人陪他斗嘴陪他打闹,那就太无聊了啊。   没错,就是这样。薛小公子一脸淡定、一脸肯定地点了点头。   沈墨安心里默默腹诽:这人没事点啥头,莫不是傻了吧?   ☆、第四章   转眼便是九年之后。   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上。   “哇,薛清朗你看!这泥人好可爱啊!”十四岁的沈墨安拽着十六岁的薛清朗的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摊子上的泥娃娃瞧。   十四岁的沈墨安,眉眼都长开了,美的像是一朵花期正好的牡丹,姝色无双。最妙的,便是她那一双桃花眼,明明眼神似醉非醉,眨眼如秋波,可细细看去,却觉得她的眼中是一弯清泉,清澈干净的仿佛不染一丝脏污。   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裙,站在那儿,皓齿明眸,那形似桃花的眼里满是愉悦的笑意。本便是容貌出众,她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国色无双。   薛清朗已经有十六岁了,剑眉星目,明朗如光,俊朗非凡。他护在沈墨安的身旁,尽量替她挡掉那些或艳羡或垂涎或不怀好意的目光。   沈墨安喜欢泥人儿,他也凑过去看了看,道:“不错,栩栩如生。你若喜欢,便买下来。”   沈墨安便对着卖泥人儿的老人家笑道:“我要两个泥人儿!”   老人家慈爱的笑道:“好,好,我给你们二人一人捏一个。”手下的功夫也不含糊,不一会儿,便捏出两个泥人儿来,一个像沈墨安,一个像薛清朗。   老人家将两个泥人儿分别递给他们二人。薛清朗掏出钱来,递给老人家。   转过头,便看见沈墨安又朝别的摊位走去,他无奈道:“沈墨安,你倒是等等我啊。”   沈墨安头也不回地扎进人群中回道:“不等!”   薛清朗一脸无奈的笑,连忙跟上了她。   两个时辰之后,沈墨安终于逛累了,拉着薛清朗直往醉仙楼而去。   “真是对不住,包间都有人了,对不住对不住……”掌柜不住的低头道歉,这二人衣衫精致,容貌出色,气度非凡,定然不是出自寻常人家。只盼望这二人好商量些,莫要一言不合闹将起来。   薛清朗回头看看沈墨安,倒是有些为难了。若只有他一人,没有包间便也算了,大堂也可将就。只是多了个沈墨安……   薛清朗目光一瞥,眉头紧皱。这大堂中不少男人的目光正黏在沈墨安的身上。更有蠢蠢欲动,妄图上前者,却畏惧沈墨安身边的薛清朗,不敢上前。   沈墨安一无所知,道:“那就大堂吧,找个僻静些的地方便是。”   薛清朗皱着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掌柜的见着沈墨安如此好说话也有些意外,连忙让小二引他们到僻静的角落。   等到坐下来,沈墨安也不知道点些什么菜,便道:“将你们这儿出名的菜都端上来吧。”   小二连忙点头,道:“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咯!”   不过片刻,菜便都上来了。确实不辜负这醉仙楼的美名,这些菜或精致,或可人,或大气,或清爽,俱是色香味俱全。   薛清朗和沈墨安对视一眼,一起动起筷子来。   吃饱喝足之后,薛清朗道:“小二,结账。”   小二立刻应道:“诶,来咯。”一路小跑而来,“公子,一共是一百六十两银子。”   薛清朗从怀中掏出银子递给小二付账,便和沈墨安朝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便看见门口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一个满月脸的团子。   哦不,长得跟个团子一样的男人。满月脸,脸上嵌着一双绿豆眼,五官都被脸上的肉挤到一块。脖子粗短,身子圆成了球样,有些不能直视。   团子,不,王锦手里拿着一个鹦鹉笼子,活脱脱的一副纨绔样子:“掌柜的,赶紧!来间包间,再来些好酒好菜!”   王锦的绿豆眼随便一瞥,在看到某个位置的时候猛然愣住,直勾勾地顶着那儿看,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大堂中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便懂了,和身旁的人交换了个眼神,满是想看热闹的期待。哈哈哈这傻缺,没看见那美人儿旁边还有个少年么。那少年腰间别着剑,一看就是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叫你色迷心窍吧,咱们坐着等着看你挨揍哈哈哈哈哈。   那王锦盯着美人儿,痴迷地一步步走进,视线却不肯离开半分。   这视线太过灼热,沈墨安和薛清朗自然也感受到了。沈墨安被这目光吓得轻轻一颤,不着痕迹地往薛清朗后面退了一步。   退了之后沈墨安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幼时那个爱捉弄她顽劣的不得了的薛清朗,都已经长成了一个她潜意识里相信能保护她的少年了。   薛清朗感觉到沈墨安的后退,更是侧了侧身,将她完全遮在自己身后。抬起眼,目光微有些冷冽。   随着那人的步步走进,薛清朗已经准备好了,他但凡敢对沈墨安有一点轻薄的意思,他就奋起而上,将那个胖子按在地上,狠狠地教他做人。   他薛清朗也不光是陪着沈墨安出宫玩乐的,更是受了陛下之命,保护她的安全。   那胖子已近在咫尺,只见他努力睁大那双绿豆眼,语气努力压得温柔:“美人儿~你我今日在此相逢,便是有缘,不如结识一番如何?”   薛清朗猛然出手,手掌握拳就要袭向王锦的脸。只是这拳出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   薛清朗浑身僵硬起来,等等,这死胖子,怎么……好像……在看我?   王锦对那拳头视如无睹,自顾自,深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眼中的美少年。这美少年,俊朗明澈,身姿挺拔,细腰长腿,着实出色。尤其是刚刚看见他的第一眼,他正眉眼弯弯笑容清澈,那一瞬间,王锦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王锦捂着自己的胸口,目光深情,娇羞不已。大概,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薛清朗吓得汗毛都竖起来,这这这,什么情况?!他看我干嘛!这目光好恶心啊!   王锦痴痴地看着薛清朗,柔声道:“这位小兄弟,相逢即是缘分,不如你我交个朋友如何?”   堂中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吓得合不拢嘴。什么情况?不会吧!纨绔没看上美貌无双的少女,反倒看上了少女身边那个俊朗的少年?这真是出人意料地结局……   薛清朗身后的沈墨安早已经笑得不能自已,笑得弯下腰捂着肚子。   薛清朗浑身僵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娘诶,救命!居然有个断袖看上他了!   他拽着笑得不能自已的沈墨安,迈开腿,以一种火烧屁股的姿势快步逃离。   身后传来王锦痴情的声音:“小兄弟!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听见身后的脚步,薛清朗更是拽着沈墨安到处乱窜,想要甩开那胖子。   ☆、第五章   已是日暮,皇宫门口的侍卫越发严格的盘查出入的人。忽的,侍卫们看见远处有二人顶着暮色落晖缓缓而来。   正欲喝声令二人接受盘查,却看清楚了来人,侍卫们连忙行礼:“卑职等拜见公主。”   沈墨安轻轻点头:“起来吧。”便朝里头走去。   虽已日暮,皇宫内院更是男子不可随意入内,但为了安全,薛清朗也得将沈墨安送至内宫门口。   路上,沈墨安嘲笑了薛清朗无数次。薛清朗气恼地不行,无奈沈墨安根本不怕他,只好时不时瞪沈墨安一眼出出气。   走至内宫门口,远远地便看见太子沈墨言带着沈墨安宫里的宫女嬷嬷侯在那儿。   沈墨安一看见沈墨言,便像只归巢的幼鸟一般扑过去。   沈墨安站在沈墨言面前,仰起头看沈墨言,甜甜的笑:“皇兄来接我呀?”   沈墨言摸摸妹妹的头,眼神温暖宠溺,比平日里的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多了些许真实:“是啊,皇兄来接宣宣。玩了一天累不累?”   沈墨安在沈墨言面前最是乖巧:“宣宣不累。皇兄忙了一天还来接宣宣,皇兄累不累?”   沈墨言笑道:“皇兄不累,宣宣若是心疼皇兄,下次出宫便多带些人,省的皇兄和父皇母后提心吊胆。皇兄的宣宣这般美貌,若是有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宣宣可怎么好?”   沈墨安出门不喜欢多带侍卫保护,那么多人怎么玩的开心呢。故而只让薛清朗陪同,薛清朗武艺虽不错,却到底只是一个人,俗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宣明帝暗中也有安排人保护沈墨安,只是到底不如明着保护的周全。   沈墨安乖乖点头:“宣宣知道了。下次……听皇兄的。”   沈墨言宠溺地摸摸妹妹的头:“宣宣最乖了。”   薛清朗道:“天色已晚,卑职先行告退。”薛清朗正在御林军中任职,故而自称卑职。   沈墨言点了点头,笑的暖如春风:“有劳清朗了。”   薛清朗笑道:“卑职不敢当。”   薛清朗转身离去,却听见沈墨安调笑地道:“薛清朗,路上小心。现在啊,一个人不安全的不止女子了呢。”   薛清朗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浑身僵硬。   沈墨言有些迷茫:“宣宣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沈墨安捂着嘴笑:“皇兄,我跟你嗦啊……”   还没来得及说完下半句,就听见薛清朗阴测测的声音,尾音拖的很长,满满的威胁:“公主……”死丫头,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不活活打死你我就不姓薛!   沈墨安一副“好吧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的迷之宠溺脸,一脸无奈:“好吧我不说,我保证,你放心吧。”   薛清朗这才满意的转头离去。   沈墨言风中凌乱。了不得了,他从小细心呵护疼宠长大的妹妹,竟然跟别的男人有不可言说的秘密了!竟然都不能告诉他了!   该死的薛家小子,你敢拐我妹妹?老子不折腾的你哭爹喊娘我就不叫沈墨言!   走,找我老爹去。我得早点把这事告诉父皇,不然等薛家小子得手了把宣宣拐走了,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沈墨安看着沈墨言一脸杀气重重的离开了,一脸迷茫,皇兄这是怎么了?   宣明帝眼睛一眯:“你是说,薛家小子想拐咱们宣宣?”   宣明帝与薛清朗的父亲薛简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薛简也是他的左膀右臂。薛清朗幼时也在皇宫当做一段时间的伴读,如今长成了也是文武双全,颇得宣明帝青眼。宣明帝从前提起他,唤一声清朗。如今听说他似乎想拐走自己宝贝女儿,便只剩一声“薛家小子”。   沈墨言眉目间满是郁闷和不悦:“可不是,宣宣跟他都有不能告诉我的秘密了。父皇,宣宣才十四,正是情窦初开、天真烂漫的时候。薛清朗又经常陪着她,这这这,分明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我妹妹我还没宠够呢,这要是这么早就被人骗走了,我……我要闹了!”   宣明帝的眼睛里满是不悦,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对疼爱女儿的父亲来说,女婿那绝对就是他前世的情敌啊。   他细心温柔疼宠呵护长大的女儿,看着她那么一点点大只会哇哇哭的婴儿,到蹒跚学步扑到他怀里口齿不清的唤他父皇,到如今,她也长成了琼姿花貌的少女了。   只是……宣明帝的眼里划过一丝低落:“言儿,莫要胡闹。我们固然舍不得宣宣出嫁,可宣宣今年已经十四了,也该开始相看未来驸马的人选了。薛清朗,他与宣宣自幼相识,知根知底。若宣宣当真有意,也是个极好的人选。”   闻言,沈墨安低下头想了想,才抬起头,道:“父皇,宣宣才十四,咱们皇家的女儿岂会愁嫁?宣宣更是我们的珍宝,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还是要慢慢相看的,不着急。”   宣明帝点了点头,赞同道:“极是。”言儿说的也对,皇家的女儿十七八岁出嫁才是正当时候。他舍不得女儿那么早出嫁,想让女儿多陪他几年。   沈墨安这才笑起来:“父皇,时候差不多了,该回未央宫用膳了。再迟一些,母后又该念叨了。”这么多年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宣明帝都是在未央宫跟沈墨言、沈墨安和皇后三人一同用晚膳的。他们四个人,像极了民间一家四口。   宣明帝点头道:“走吧。”说完,站起身来,跟沈墨言一同往门口走去。   一如既往,四人温馨愉悦地用完了晚膳。   宣明帝温柔地嘱咐了女儿早些休息,粗暴了直接赶了儿子出门,又遣了宫女太监们下去。直到屋内只剩下宣明帝和皇后二人,宣明帝搂着皇后,开始商量沈墨安的事情来。   听完了宣明帝的话,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我疏忽了。时间过得太快,一眨眼,我都忘了,我的女儿都到了相看夫家的时候了。一眨眼,都过去半辈子了。”   宣明帝温柔的搂着她,用目光细细点点地描绘她的容颜。她依旧是当年的模样,依旧瑰姿艳逸,顾盼生辉。   这个女子啊,是他一生无法割舍的柔软。   他所有不为人知的温柔,都给了她。   皇后靠在宣明帝的怀里,目光温柔:“我想啊,别的都不要求,我只希望找一个能照顾宣宣一辈子,不让她难过的人。最好的话,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纳妾,妻妾之争,终究是闹心的。”   宣明帝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他将皇后搂得越发紧了,他低低地道:“阿曦怨我么?怨我没做到当初答应你的,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还是有了后妃庶出。”   皇后有些出神,片刻之后,她微微转身,搂住的宣明帝的脖子:“我遗憾过,也怨过你,却从没怪过你,也没后悔爱上你。若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便携手到老吧。”   宣明帝与皇后魏曦,相识于最美的年纪里。年少俊朗的少年皇子,遇见了那个弯着腰细细观赏牡丹的少女。少女明眸皓齿,她像是看见了自己喜欢的,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和她美艳的容貌不同,她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明月洒下清辉,说不尽的清雅温柔,一下子暖到了人的心里。   成国公魏家是出了名的护短,又因男多女少,最是心疼女儿,他上门提亲时也被刁难了一番,他还记得当初,年少轻狂的他当着一众魏家人的面,对他爱慕的那个一脸羞怯的少女承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可是后来啊……   宣明帝将怀中的皇后越揽越紧,眉眼间满是苦涩。   成国公府曾是开国功臣,当初也曾辉煌一时。可如今代代传承下来,到这代,竟无人可出仕,人丁单薄,除了纨绔就是身体有恙,落魄的不成样子,硬生生从当初的一等世家落到如今只剩一个成国公的名头。   一个如此出身的皇后,自是不能令朝臣满意的。前朝和后宫,始终是息息相关的。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朝臣,无不想将女儿塞进这皇宫里来。   他千推万拒,朝臣们竟开始扬言皇后嫉妒成性、有违妇德、不配为后,开始参皇后的弟弟,成恩公府的公子纨绔成性、草菅人命,齐齐上奏要他收回成恩公府的爵位,严惩皇后的弟弟。再后来,便有老臣一头撞死在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跪朝逼他废后。   一人他可以严惩,可法不责众,难道他能将所有文武百官统统下狱么?   一是废后,一是纳妃。他选择了纳妃。   她很难过,他知道。   可他别无他法,是他无能,他没能护住她。   从前他不敢问,他怕听见她说怨他。如今问了,却是个很美的答案。   若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便携手到老吧。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当真是句很美的话呢。   ☆、第六章   薛府。   薛清朗刚进屋子,便发现他娘何氏正坐在屋子里等他。   他有些惊奇:“娘,这么晚了,你在我屋里做什么?”   何氏瞪他一眼,埋怨道:“你这孩子,你还问娘做什么?你迟迟不回,也不叫人回来告诉一声。你说娘担不担心?”   薛清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是孩儿不好,让娘担心了。皇上让我保护公主出宫游玩,一时误了时间,也忘了令人回来通报。”   何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试探着道:“朗儿,你和公主虽是年少相识,可如今都大了,也该注意这些,免得惹了闲言碎语,坏了公主的清誉。”   薛清朗没想那么多,只随口应下:“娘,我知道了。”却没放在心上。   何氏又道:“过几天有个庙会,听说很是盛大。你冉表妹最近身子不太爽利,闷在屋子里对身子也不好,到时候你带她出去逛逛。”   薛清朗笑着应下:“好。”   何氏又嘱咐他早些歇下,便带着丫鬟回屋了。   何氏心中颇为复杂,她知道自家儿子和公主自幼便走的近,关系甚好。可若是让儿子尚公主,何氏是不愿意的。景宜公主固然好,帝王最疼爱的女儿,中宫所出的嫡公主,太子的胞妹,身份尊贵,又生的姝色无双。   可何氏心里,关于薛清朗的婚事确实另有打算。她想让儿子娶自己的外甥女何冉为妻。   何氏出身江南皇商之家,虽说也是商,却是皇商,地位自然比一般商人高了不少。家中钱财万贯,何氏出嫁之时也是十里红妆羡煞一众闺中姐妹。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何氏唯一的哥哥竟然早亡,家中生意也是人走茶凉,一下子衰败起来。嫂嫂备受打击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几个月也去了。何氏双亲早已逝世,这么一来,何家竟只剩何氏哥哥的孤女何冉。   何氏接到噩耗便病了一场,接着便将自己仅剩的外甥女何冉接到膝下抚养。何氏只有薛清朗一子,没有女儿,更将何冉视如己出,抚养长大。   何冉如今已是十四有余,生的清丽可人,何氏见外甥女日渐长大,也开始与她提起亲事。何冉对薛清朗有意,便也含羞带怯的默许何氏为他们二人牵线搭桥。   何氏倒也不明说,只想着让儿子跟外甥女培养培养感情,若是儿子也有意了,她再提起亲事。   在何氏眼里,没有比这亲事更好的了。外甥女孤苦无依,又没有娘家倚靠,若是嫁到别人家去,万一过得不好,她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兄长嫂嫂。正好她的儿子年龄相仿,外甥女又是温柔乖巧的性子,若是嫁给她的儿子,她为婆婆,不用担心婆媳不和睦。有她看着,阿朗也不敢对冉儿不好。如此便是最好的了。   故而公主虽好,何氏却也不愿意让薛清朗和沈墨安走得近,只一心想让他娶外甥女何冉。   第二日,何氏刚起,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妆,便见一人掀开珠帘走了进来。正是何氏的外甥女,何冉。   何冉模样生得清丽雅致,穿一身浅绿色衣裙,头上仅仅几支玉石簪子,更显得清丽可人。   何氏见是她,爱怜地问道:“你怎地又起的这般早,该多睡会儿。”何氏仅有一子,薛清朗长大之后又多在外院,何冉便侍奉于何氏膝下。   何氏本就怜爱这双亲早逝的外甥女,如此更是将她视如己出,温柔呵护。   何冉笑得温柔:“我来给姑姑梳头。”何冉手巧,一手梳头的功夫,连专门梳头的丫头都是不及的。   何冉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的玉梳,一下一下地替她梳起长发来。何冉一边温柔细致地替她梳着长发,一边柔声道:“姑姑视我如亲女,百般温柔爱护。我亦视姑姑为母,想多尽些孝心。”   何氏心里自是感动的,她轻轻拍了拍何冉的手,柔声道:“姑姑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若不然,姑姑怎会想让你做姑姑的儿媳呢?”   何冉羞红了一张俏脸,嗔道:“姑姑!你再打趣冉儿,冉儿就……就不理姑姑了!”   何氏笑了起来,调笑道:“冉儿莫要害羞,姑姑说的可是实话呦。”   何冉红着脸,羞怯地道:“冉儿……怕配不上朗表哥……”   何冉说的是实话。   薛清朗乃是镇北大将军之子,镇北大将军战功赫赫,深受皇上倚重,乃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薛清朗又是年少有为,文武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得以进入御林军任职,相貌更是俊朗非凡,风度翩翩。   若不是世家勋贵顾忌着皇室,上薛家议亲的人怕是要踩踏薛家的门栏。因着薛清朗和沈墨安自幼一起长大,年纪相仿,来往亲密,朝臣勋贵家暗里早有传言,说薛清朗正是皇上留着景宜公主的驸马。   谁敢跟皇上抢女婿?故而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极少有朝臣勋贵敢与薛家提起薛清朗的婚事。   何氏自然也是知道的,可因夫君并未与她提起过,她就未将这些传言放在心上。更何况,何氏心里属意的儿媳妇,是她的外甥女何冉。   前几年薛清朗和何冉都还小,何氏从未提起此事。如此,何氏看了看已经出落得清雅秀丽的何冉,心里暗道:是时候提起婚事了。   何氏轻轻拍了拍何冉的手:“傻孩子,你是他的表妹,他是你的表哥,亲上加亲再好不过,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   何冉闻言,脸越发红了,低着头没再言语。她自是对薛清朗有意,更何况,这是桩好的不能再好的婚事。表哥为夫,有姑姑护着她,以后的生活自是极舒心的。   何氏又道:“过几天有个庙会,到时让你表哥带你去外头逛逛庙会,你整日闷在屋子,也该出去玩玩逛逛。”   何冉也是含羞点头。   陪着何氏用完了早饭,又陪着何氏说了会话,何冉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何冉的院子离何氏的主院很近,一丝不显富贵荣华,极是素雅。   进了屋,何冉从何家带来的丫鬟雅儿喜形于色:“姑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竟没想到,姑奶奶真的想将您许给表少爷呢。”   何冉微微一笑:“是啊,极好的亲事呢。”   雅儿道:“也不枉姑娘几年如一日,尽心尽力地侍奉姑奶奶了。”   何冉低眉落眼,看着自己脚尖轻轻道:“有些东西,我若不争取,谁给我呢?”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姑姑待她固然好,只是她同时还是□□、人母、镇北大将军夫人。   说的难听些,这世界上没有无来由的好。姑姑最初待她,哪有这般疼爱,只不过是怜惜她无依无靠罢了。后来她日日侍奉膝下,时时乖巧贴心,姑姑才将她视若亲女一般疼爱。   可她心里知道,她过得真的很累。每一次独处卸下笑容的时候她都觉得累极了。她只能日复一日的乖巧听话,脸上总带着温柔的笑容。只是因为,她没有任性的资格。   她低低地道,声音轻的好似只有她听得见:“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将来的我……一定会很好的……”   御花园内。   沈墨安与三公主沈温宁正坐在亭子内谈笑,极是开心。   三公主沈温宁是一个宫女所出,那宫女生下沈温宁便血崩而亡。沈温宁从前和一个嬷嬷默默生存在皇宫的角落,无人知晓。   沈墨安十余岁时,见到了当时被认为是小宫女的沈温宁。曾经与沈温宁做了一段时间的玩伴,知道后来,才知道,这是她的三妹妹。   沈墨安与沈温宁成了感情极好的姐妹。   说起来也是缘分,沈墨安活泼明媚,沈温宁却当真如她的名字一般,温和宁静。一个像火,一个像水,却偏偏相处的无比融洽。   比如此时,沈墨安正眉飞色舞地讲述宫外的繁华热闹,沈温宁眉眼含笑地听着她说,话虽不多,时不时说上一句,听得好玩的地方时,她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极是好看。   沈温宁从未走出过皇宫,沈墨安有些心疼她,故而拉着她的袖子道:“阿宁,过几天宫外有个很大很热闹的庙会,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沈墨安长大以后便经常在宫外玩耍,她也曾想带沈温宁一起去,可沈温宁总是婉言相拒。故而沈墨安说的时候,还扯扯她的衣袖,带着些许撒娇之意。   沈温宁这次却点了点头:“好。”   沈墨安差点跳起来,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一脸地不敢置信:“真的真的?”   沈温宁无奈地笑笑:“明明你是我姐姐,我却觉得你是我妹妹。”   沈墨安故作生气地瞪她:“胡闹,明明我是姐姐!”   沈温宁:“像妹妹。”   沈墨安:“我是姐姐!”   沈温宁:“像妹妹。”   沈墨安:“妹妹就妹妹!你宠不宠?”   沈温宁:“宠。”   想了想,沈温宁又补充道:“就算是姐姐,也像宠妹妹一样宠你。”   沈墨安满意的笑眯了眼:“阿宁真好。”   ☆、第七章   沈温宁又道:“父皇那儿,便交给皇姐了。”她那父皇,对皇姐毫无招架之力。   沈墨安笑道:“放心吧阿宁,只管交给我!”   只是,沈墨安有些疑惑:“从前你不肯出宫,怎么这回又肯去了呢?”   沈温宁只笑笑,道:“佛曰,不可说。”   仍旧是温婉如花的笑容,沈墨安却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了些别的意味。   几天眨眼而逝,宣明帝果然抵挡不住沈墨安的攻势,同意了让沈温宁一同出宫去。   只是考虑到庙会实在太过热闹,宣明帝和皇后并不放心,便让派遣了不少侍卫暗地里保护她们。   薛清朗正准备出门和沈墨安她们碰面一起玩,却在出门前被何氏拦住。   薛清朗有些无奈,却又无法直说,只委婉道:“娘,我今日有事,改日再带表妹出去玩吧。”   何氏却不悦道:“前几日你答应了娘的,带你表妹去逛庙会,如今她兴致勃勃,你却想毁约。这不是欺负你表妹么?娘可是不答应的。”   何冉低下头,不说话,看着十分低落。   何氏不依不饶,薛清朗最终还是带着精心打扮过的何冉出了门。   沈墨安在约定的地点等了薛清朗好久,很不开心地准备等他到了狠狠骂他一顿,并准备在吃饭的时候不点他喜欢吃的菜。   只是,当她看见薛清朗的时候,她却是一楞。   薛清朗的身后,紧紧地跟着一个穿着青色衣衫,清雅可人的少女。   少女跟在薛清朗的身后,在人山人海中似乎有些小紧张,眼睛一直看着薛清朗。   薛清朗亦是走几步回头看她几眼,仿佛生怕她没跟上。   这样一瞧,两人似是极亲近的。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薛清朗却毫无察觉,他表妹极少出门,这儿人山人海,挤来挤去,万一把他表妹弄丢了,他娘还不得活吃了他!   其实有时候他真的怀疑,到底谁才是他娘亲何氏的亲生孩子。   苦思冥想之后,薛清朗得出一个答案,可能他娘比较疼姑娘一点,作为一个小子的他被嫌弃了。   哦,我是小子怪我咯?薛清朗无奈脸。   看着这二人极是亲近的样子,沈墨安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太对劲。   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呢,沈墨安也说不出来,她就是觉得不开心,很不开心,导致她看这俩人很不顺眼,尤其是薛清朗身后那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少女。   沈墨安努力忽视掉心里的异样感觉,她把这归结成,一定是薛清朗居然迟到了那么久我才不开心的。   一旁的沈温宁却敏感的察觉到沈墨安的情绪不太对,仿佛一下子低落暗淡了不少。   看了看远远走来的那一男一女,沈温宁的嘴角扬起了清浅的笑容,好像明白了呢。   她的皇姐,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想法了呢。   沈温宁心思细腻,她早就觉得沈墨安和薛清朗之前的感情恐怕不止是玩伴那么简单。毕竟都这么大了,若只是玩伴,怎么可能还是这般亲密无间呢。   只是这两人都是粗枝大叶的主,都没看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都没看清楚,这自幼一起长大的友情里,又滋生出了什么感情。   薛清朗看见了沈墨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到她面前,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迟来的,只是我带着……”说到一半,沈墨安打断了他。   这次沈墨安没有像从前一样没跳起来揪着他耳朵训,只是平平淡淡的说了句:“没事,来了就行。”   薛清朗突然愣住了,有些迷茫地眨眨眼。诶,沈墨安今天是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对啊……   身后的何冉柔声道:“表哥,这二位姑娘是?”   薛清朗回了回神,把她介绍给沈墨安和沈温宁:“这是我舅家的表妹,何冉。”   又向何冉介绍她们二人:“这是……”话说了一半,沈墨安打断了他。   沈墨安轻轻笑了笑,好似牡丹初初盛放,冰肌雪肤,粉黛略施似朝霞映雪,瑰姿艳逸。   她自然是美的,她的美,不仅仅在于出众的容貌,更在于气势。她是沈氏皇族用心血浇灌长成的牡丹,堪称国色无双的牡丹。   何冉也美,只是何冉的美,是清雅柔弱的栀子花,温婉柔顺,却是小家碧玉。   沈墨安道:“我唤作魏萱,这是我妹妹魏宁。”她只凑了个化名,随了她娘亲魏皇后的姓。   沈温宁笑容温雅,清眸流盼:“何姑娘好,小女子魏宁。”   何冉听闻这姐妹俩姓魏,又瞧这姐妹二人的容貌、装扮、气度,皆非普通大户人家能养出来的女儿,定然出身世家大族。   这皇城内,姓魏的世家大族,莫不是,成恩公魏家?   何冉亦曾听闻,这魏家虽呈衰败之势,可这家人命好,不但闺女做了皇后,就连这下一任皇帝,都流这一半魏家的血。故而魏家,亦不可小觑。   何冉眼底一凛,很快掩饰了过去,脸上带着些许羞涩的笑意:“原来是两位魏姐姐,姐姐们唤我阿冉便可。”   沈温宁却不吃她这一套,仍然带着清浅的笑意:“何姑娘,小女子家中只有一个姐姐,并无妹妹。”   何冉笑容僵了僵,带着求助的眼神看向她的表哥。   薛清朗哪里顾忌到她,他正围着沈墨安转来转去,满是迷惑不解:“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谁惹你不开心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沈墨安瞥了他一眼,原本的笑容立马冷了下来,一副我不想说话的样子。   薛清朗绕着沈墨安转来转去,一直唤她换个不停:“宣宣,宣宣,宣宣!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理我?宣宣,宣宣……”   沈墨安被他烦死了,语气里满是不悦:“叫我干嘛!烦死了。”   薛清朗:“因为你不理我……”   沈墨安瞥他一眼,冷哼一声:“因为你让我等了这么久,浪费了我一个时辰你还有理你了?”   薛清朗连忙地解释道:“我娘非让我带我表妹出来玩玩,我也是没办法。她是娇弱的女儿家,她走不快。”   原本这些事不应该说出来,毕竟一说出来,何冉就尴尬了。可薛清朗到底是个少年,并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又急于向沈墨安解释,也没顾及到那么多。   沈墨安这才转阴为晴,瞪着薛清朗道:“下次再让我等那么久你试试看!打死算了!”   薛清朗笑了起来,似阳光一般光耀的少年,笑起来更是明朗的不得了。当真是人如其名,清澈如水,明朗如光。   他连连点头:“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这边二人和好如初,这边何冉却有些尴尬和酸涩。她没想到,在这魏宣的面前,她表哥竟是这般迁就纵容。   她表哥,定是十分喜欢这女子吧……   可是,可是……何冉心里固然酸涩,眼底却慢慢坚定起来,除却出身,她也不见得就比这女子差多少。更何况,姑姑是支持自己的。表哥是个孝子,若姑姑坚持,表哥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为个女子忤逆姑姑不成?就算表哥敢忤逆姑姑,姑父也定然是不能容许的。   何冉心里暗道,有几家的夫妻是真心恩爱的呢,不过是相敬如宾吧。就算表哥不爱她,只要表哥娶了她,她就能将日子过得舒心。   情情爱爱,不过是吃饱喝足之后的闲情雅致罢了。   何冉的脸上又挂上了温柔和顺的笑容。她脸上的神色变化,被沈温宁尽收眼底。   这里的事情翻过一幕,四人结伴游庙会。   ☆、第八章   这庙会当真是盛大,人山人海,街头摆满了小摊,街上摩肩接踵,人人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沈墨安最是闲不住的性子,一见到好吃好玩的,立马将之前的不开心全部抛之脑后,拉着沈温宁就朝那些小摊而去。   薛清朗紧紧跟着她们后头,何冉亦是跟在薛清朗的旁边。   不一会儿,沈墨安一手拿着烤虾,一手拿着烤肉,左一口右一口吃的开心。毫不顾忌形象,却满是率真鲜活。   沈温宁看她吃的那么欢,也拿了一串烤肉,咬了一口。其实并不是很好吃,宫内也有烤肉,味道更好更精致。可宫外的烤肉,没那么精致,也没那么好吃,却有一种格外的滋味,让她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薛清朗看着这俩姑娘吃的开心,转过头笑着问何冉:“表妹要不要吃吃看?”   何冉看了看那烤肉,眼神里带着些许不为人知的嫌弃,摇了摇头:“谢谢表哥,我不要。”街头的东西,这两位金尊玉贵的魏姑娘还能吃得这么开心,当真是不可思议。   沈墨安自然听到了,却不管她怎么想,依旧一口一个吃的开心。   等吃完了烤肉,沈墨安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薛清朗拦着她:“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沈墨安瘪了瘪嘴,却也没说什么。看见远处有大群的人围在那儿,不知道再看些什么。   沈墨安拉着沈温宁朝那里而去。薛清朗无奈的紧随其后。   那里围了许多人,原来是在杂技表演。   看那杂耍艺人竟能喷出火来,五个人叠着跳舞,沈墨安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满是不敢置信,沈温宁亦是被吸引住了。   一轮表演完毕,众人或鼓掌,或扔出赏钱,或大声叫好。   这其中,何冉却拉着薛清朗的衣袖,低声道:“表哥,我怕……”   何冉被接到薛家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这些年随着何氏到是见过不少场面,可世家女眷聚会,要么赏花,要么听戏,倒也看过杂耍,却也只是温和些的杂耍。哪里见过这般惊险刺激的街头卖艺?   何冉固然心思不浅,却也只是个闺阁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心里定是有几分畏惧的,只是在薛清朗面前,将这种畏惧由几分变成了十分,想让自己显得柔弱,想让他心里对自己存几分怜惜。   薛清朗看着表妹一副畏惧的要哭的样子,也知道她这样的闺阁女儿定然没见过这般惊险刺激的场面。   想着娘亲出门对自己说的话,又怕何冉回去跟他娘亲告状,薛清朗斟酌着对沈墨安和沈温宁道:“要不,咱们去别的地方玩玩?”   何冉刚刚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沈墨安自然也是看见了。事实上,一路上沈墨安一直在暗地里盯着何冉。   听薛清朗这么说,沈墨安冷哼一声:“要走你走,你带着你表妹走就是了。”便不再看他。   薛清朗拒绝道:“你父……你爹让我护着你们姐妹俩的安全,我怎么能离开?”可想到他表妹,薛清朗顿时有些头疼,真是麻烦啊。   正好一场表演完毕之后,杂耍艺人们要休憩一番,沈墨安越看薛清朗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沈温宁便往前面快步走去。   薛清朗连忙跟上,只是为时已晚。刚刚围着杂耍艺人的人群一下子散了开来,拥挤的人群挡着了薛清朗追赶的脚步。薛清朗被人群挤来挤去,无法脱身。等他终于走到一处空一些的地方,薛清朗却发现,不仅沈氏姐妹不见踪影,就连他表妹何冉,也不见了。   到底是先去找沈墨安她们,还是去找何冉呢。   薛清朗头疼地想了想,觉得先去找何冉。毕竟沈墨安和沈温宁身边暗里还有侍卫护送,可他表妹却是自己一个人。相比之下,他表妹更危险。   薛清朗又回到之前的地方找来找去,却都没看见何冉的人影。还没等他找到何冉,却看见沈温宁带着原本暗中保护的侍卫匆匆而来,脸色略显苍白,一行人脸上都带着焦急之色。   一看见他,沈温宁急急道:“我皇姐不见了!”往日的温和清婉一丝不剩,满是焦急。   薛清朗面色一凛。   另一边,人迹罕至的巷子里。   沈墨安看着越走越近的几个混混,又看看自己身边强装镇定、面色如雪的何冉,眼神凛冽如冰。   当真是命中注定。她和阿宁被人群挤散,等从人群中走出来,竟迷了路。忽然看见巷子里,何冉面色苍白,有些颤抖地靠在墙上。   巷子里黑的很,她竟没看见,那阴影下还有几个人。等她走到何冉身边才发现,却是为时已晚。   为首的混混咧开嘴笑了,露出了一口黄牙,那黄牙上竟还沾着菜叶,看得沈墨安一阵恶心。   那老大呲着黄牙笑的阴邪:“当真是上天助我,又来了个大美人儿,瞧着竟还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呢。咱们兄弟可有福了。”   老二瘦的跟竹竿一样,道:“不如老大尝尝这大美人儿,小美人儿留给我如何?这小美人儿虽不如大美人儿,看着倒也是个小姐。也让我尝尝,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处子之身是何等滋味。啧,想想就销魂。”   老三有些不服,却也不敢反对,只道:“那大哥二哥快些,也让我尝尝滋味。”   沈墨安的眼神如冰刀霜剑:“尔等若敢动我一丝一毫,我家人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三人一时被其气势所吓,竟不敢上前一步。老大率先回过神来,给两个手下一人一个耳刮子,吼道:“怕她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女人,随便几句话便吓住你们了。出息!”   看着三人越走越近,何冉的脸色越发白了,她颤抖着道:“这女子是成恩公魏家的小姐,你们若敢动她,成恩公定然不会绕过你们的……”   沈墨安回头干脆利落地甩了她一巴掌,怒目而视:“蠢货!”   这时候点出身份,他们不仅不会放过她们,还会为了自保杀人灭口,更会毁了成恩公魏家一族的声名。   何冉捂着脸,红着眼睛,咬唇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果不其然,那老大笑道:“竟是成恩公家的小姐,我果然是有福。果然是天真的小美人儿,怕什么,等我享受够了,送你们前去黄泉,又有谁知道是我们做的?”   眼看这三人越来越近,沈墨安一把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抵在自己的颈间。动作之大,竟已戳破了皮肤,渗出鲜红的血来。   沈氏皇族不能出一个被混混侮辱的公主,宁死不辱,这也是她作为一个公主的尊严。她不允许自己坏了皇族公主的声名。   老大呲着黄牙笑的阴荡:“美人儿,你不必以死相逼,我根本不怕你死。”   何冉却没有沈墨安自尽的勇气,只是缩在地上哭了出来。   沈墨安一狠心,眸间水意潋滟,闭上眼睛手中抵着颈间的簪子正要用力,却听见沈温宁的尖叫:“皇姐!”,也听见了薛清朗的吼叫:“沈墨安!”   沈墨安猛地睁开眼睛,是阿宁和薛清朗!她们……来救她了。   薛清朗一下子冲了上来,三拳两手打倒了三个混混。他正准备去看看沈墨安怎么了,却突然被何冉扑到了怀里。   何冉扑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就大声哭了起来。薛清朗试图掰开她的手,却无奈何冉揪得实在紧,薛清朗也不好硬掰。再加上沈墨安身边有沈温宁在,薛清朗只好勉强安慰起何冉来。   沈温宁绕着她上看下看,焦急地问她有没有受伤。沈墨安咬着唇,红着眼睛摇摇头。   沈墨安看着扑在薛清朗怀里哭的何冉,看着薛清朗手忙脚乱地安慰何冉,心里委屈的不得了。   远处传来了沈墨言焦急的声音,看着沈墨言面色慌张、迈着大步朝她走来,沈墨安猛然扑进她皇兄的怀里,一下子哭了起来。   那哭声满是委屈和伤心,哭的沈墨言心都要碎了。   沈墨言仍然像小时候一样,温柔地摸着沈墨安的头,心疼地柔声哄着她。   之前找不到沈墨安,沈温宁就立马派人回宫报信。沈墨言听到消息,扔下奏折就慌忙而来,宫里宣明帝和皇后也是慌得团团转。   沈墨安扑在沈墨言的怀里哭的不能自已。   薛清朗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的眼泪染湿了沈墨言大片的衣衫,看着沈墨言温柔地安抚着她。薛清朗忽然觉得,他似乎是有些嫉妒沈墨言的,他能让沈墨安扑在他怀里放声哭泣。   ☆、第九章   夜已深了,夜幕之上繁星点点,一弯新月悬挂其中。   魏皇后坐在床边,用手轻轻拍着沈墨安,嘴里柔声哼着小调,哄她入睡。   沈墨安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她已入睡,却仍然睡不安稳。   魏皇后看着沈墨安眼角残余的泪痕,眼底难掩心疼之色。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柔声哼着小调安抚着她。   好一会儿之后,确定沈墨安睡沉了,魏皇后用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眉眼,慢慢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见魏皇后出来,殿内宣明帝和沈墨言齐声问道:“宣宣睡下了?”   魏皇后轻轻叹了口气,道:“好不容易睡下了。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怎么都不该放她出宫。”   沈墨言见魏皇后言语中颇有自责之意,安慰道:“母后不必自责,谁能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宣明帝叹了口气,道:“宣宣的性子最是闲不住,只是她如此鲜活明丽,我总是不愿意拘了她的。”   又道:“阿言可处理好了?”   沈墨言眼中满是冰寒之意:“父皇放心,儿臣已经处理好了,绝不会让此事传出去。不过是几个地痞流氓。他们敢动宣宣,儿臣自然得让他们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宣明帝面色冷峻地点点头:“阿言做事朕自是放心的。”   此次暗中保护的侍卫皆被重责,薛清朗亦是挨了五十板子。   何氏原本看着儿子带着外甥女出去心情甚好,谁知道几个时辰以后,外甥女竟是衣衫不整面色苍白地被送回来的。一看见她,外甥女就扑在她的怀里泣不成声。   听外甥女断断续续地说完此事,何氏内心甚是沉重。什么魏家姑娘,那定然就是景宜公主。   魏家这一辈,只有一嫡一庶两位姑娘。那嫡出的大姑娘自幼体弱,极少出现于人前。庶出的大姑娘懦弱的很,一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更何况,听冉儿说,阿朗与那位魏大姑娘极是熟捻。阿朗哪里认识魏家姑娘,那定然就是景宜公主无疑。   如今景宜公主出了这样的事儿,宫里怕是要雷霆震怒……   果不其然,何氏等到的是被打了五十大板后抬回来的儿子。   等大夫给薛清朗上好药走出门来,何氏道了谢,给了药费让人送了大夫出门,这才走进了屋内。   薛清朗趴在床上,看见何氏走进来,轻轻弯了弯嘴角,唤道:“娘。”   看见儿子面色苍白,满脸是汗地趴在床上,何氏眼里闪过心疼之色。   她走过去,坐在薛清朗的床边,问道:“你带着你表妹出门,为何景宜公主出事你却挨了打?”她心里早有答案,不过是问问他罢了。   薛清朗低声道:“景宜公主出事前,与我在一起。”   何氏得到了回答,面色稍稍冷了下来:“娘早已与你说过,你和公主幼时的确是极好的玩伴,可如今你们都大了,也该避嫌了。”   薛清朗低头不说话,表示了他的意思,他不愿意听从何氏的话。   何氏看他如此,瞪着眼睛问他:“你莫不是真想尚公主不成?”   薛清朗抬起头,看了何氏一眼,又撇开了头。   何氏怒上心头:“你想都别想,娘早已给你选好了妻。你表妹温柔贤淑,清雅丽质,亲上加亲再好不过。”   薛清朗猛然抬起头,看着何氏,语气坚定:“我不愿。”   何氏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随你的?”便甩袖离去。   何氏离开后,薛清朗双眼放空在想,他喜欢沈墨安么?   他想起她曾经捉弄他的样子,眼睛里全是狡黠的笑意。他想起她爬上桃花树,顶着一头的桃花笑容璀璨的喊他的样子。他想起她落水之后扯着他的袖子撒娇要他唱歌给她听的样子。他想起长大后的她,气呼呼地骂他薛清朗我再也不想理你了,却又轻易被他哄好……   他忽然发现,他所有的回忆里,满满都是沈墨安的身影。   喜欢她么?是喜欢的吧。只是一直太亲密而没被发现这份喜欢。   娘说起他的亲事,他心里第一个闪过的人,是沈墨安。   此刻他才发现,他早已很喜欢很喜欢沈墨安。他想娶她,与她相守白头。   可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他呢?   薛清朗这些日子不能下床,何冉时常来看他,或是端着药,或是带着自己亲手做的羹汤。   那日的事儿何冉还心有余悸,可如今表哥似是不愿意娶她,她心有不甘,何氏又嘱咐她来看看表哥。故而她时常来薛清朗这儿。   薛清朗却是毫不留情,或是借口有伤在身拒之门外,或是冷脸相对赶她回去。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感情,他喜欢的是沈墨安,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人。如今娘亲想让他娶表妹,他既然不愿,那便决然冷漠些。若是表妹也绝了心思,想来娘应该也能放弃这个想法吧。   在床上躺着闲得无聊的薛清朗已经在畅想他和沈墨安的未来了。   如果宣宣喜欢他,那极好不过。   若是宣宣不喜欢他,唔……薛清朗托着下巴想到,若是不喜欢他,那死缠烂打也得让她喜欢上他。   他自个从小到大辛辛苦苦养大的媳妇儿,若是让别人抢了,他他他……他可怎么活啊!   一想到如果以后的生活里没有了沈墨安,薛清朗就觉得以后的生活都暗无天日了。   薛清朗已经开始想,该怎么把沈墨安拐到手呢?   宫内。   沈墨安到底是活泼开朗的性子,虽然那日受了不小的惊吓,却也仅仅几日便又活蹦乱跳了。   她跑去找沈温宁的殿内找她玩儿。谁知沈温宁正坐在榻上绣着什么,好像是件衣衫,见她来了,沈温宁慢慢地将手中的东西放进绣框内。沈墨安看了几眼,只看见那衣衫的边角用银线绣着君子兰的,甚是精美。   沈温宁笑着道:“皇姐来找我玩儿?”   沈墨安坐在她对面,有些幽怨道:“我无聊死了,母后天天盯着我,不许我出去玩,非得让我坐在屋子里。”   沈温宁温柔地哄着她:“母后也是为了你呀,你看看你,都瘦了一圈了。”   沈墨安微微撅起嘴,反驳道:“母后都不让我出去玩,一天困在屋子里都不活动都没胃口了,没胃口怎么吃得下饭呢!吃不下饭当然要瘦了!”   某吃货公主表示,玩得多才会吃的多啊!诶等等,她好像吃的一直都多诶……   沈温宁眼里满是笑意:“好好好,要不我们出去走走,让皇姐能胃口好些。”   沈墨安点点头:“好好好,阿宁我们走。”   明明是个姐姐,却总是被妹妹哄的沈墨安。   明明是个妹妹,却总是要哄姐姐的沈温宁。   ☆、第十章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正是繁花似锦,鲜妍明媚之时。   沈墨安拉着沈温宁一路走来,眉眼里满是笑意,明媚得逼人夺魄。沈温宁也未曾被她遮盖,她的美,像漆黑深夜里的月光,温柔婉约,清眸流盼,丝丝渗透进人的心里。   这姐妹俩,一个耀如春华,一个皎若秋月,站在一起,无以言喻的美好。   忽的,只闻琴声远远而来,飘荡入耳。这琴声,清澈明净,似是不染一丝红尘烟火,似是来自空谷幽山。与着威严肃穆的皇宫似是格格不入,却又不显突兀,带着奇异的融合感。令人自不觉深迷其中。   沈墨安听得入迷,没注意到身旁的沈温宁笑容灿烂。   琴声还在飘荡,沈墨安拉着沈温宁一路寻那琴声而去。   终于在水榭中,看见一抹白衣人影,看不真切。   沈墨安和沈温宁远远地站着,听着琴声,却不敢上前打扰。   琴声停了下来,她们慢慢上前。   走的近了,沈墨安才发现这弹琴之人,容貌极好,清冷高绝,眉间凝霜,恍若谪仙。他穿着一身白衣,坐在这临水的水榭之中,手指白皙纤长搭在琴身之上。伴着这清浅的风吹起几缕他的发,竟不似凡人。   见她们而来,他起身行礼,声音似冰霜般冷淡:“明弦见过大公主,三公主。”   沈墨安连忙道:“免礼。”听到这名字,沈墨安才恍然,竟是那个皇宫闻名的琴师明弦。   他举手投足都透着不凡,气质风采不输世家公子。谁能想到,他竟只是一个乐师捡回来收养的乞儿。   是的,这个闻名皇宫的谪仙琴师明弦,幼时仅是街头一个乞儿。   一个孑然一身的老乐师见他可怜,收养了他,将他以徒弟的身份带进宫中,在司乐庭养大了他。   谁知道这乞儿竟生的一副好相貌,又于琴艺上天资卓绝。传闻他的琴声,能引百鸟齐齐停驻枝头不肯离去。   沈墨安不知道这个传闻是真是假,但他的琴艺当真是卓绝的。   沈墨安对刚才那天籁之声仍然回味不绝,道:“不知公子可否再让我一饱耳福?”明弦只是一名琴师,不,其实只是乐师,因着明弦琴艺出众,才称他为琴师。说到底,只是奴才,可沈墨安尊称他一声公子。   古言有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明弦微微颔首:“是在下之幸。”   沈温宁柔声道:“我擅瑟,不知可否与公子同奏?”   明弦清冷如霜,道:“可。”   一琴一瑟,当真是和鸣。明弦的琴音清淡泠然,带有冰霜之意,沈温宁的瑟声却温柔婉约,一琴一瑟融合的完美至极,温柔中和了清冷,婉约冲淡了高绝。竟是比刚刚那首还要美妙,令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一曲完毕,明弦微微侧头,嘴角好似带着一丝笑意,却又好似如高山寒雪般清冷不可沾染。沈温宁眼神飘过去,目光交汇,沈温宁收回目光,微微低下了头,竟有些羞涩的小女儿态,眉眼里全是笑意。   闻此琴声的沈墨安和几个宫女皆未发觉,仍自沉迷在刚刚的天籁之音中,好似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回过神来,沈墨安一脸欢快地叫好。   明弦轻声道:“三公主果然擅瑟。”   沈温宁嘴唇微微一动,好似说了一句什么,却没有人听见。她起身,走到沈墨安身边,揽着她转身离去。   等她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清冷似仙的明弦嘴角竟勾起一抹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笑意。   刚刚阿宁说,愿有琴音相配。   他知道阿宁的心意,琴瑟和鸣,百年之好。   他擅琴,她擅瑟,刚好,琴瑟和鸣。   他的阿宁啊,当真是个傻姑娘……   他记得刚认识阿宁的时候,她还是不为人知的三公主。明明是个公主,却还像是个宫女。瘦瘦小小的,身上穿着破旧带着补丁的衣衫,饿着肚子到处偷吃的。   他看着她挨着打还拼命把馒头往嘴里塞,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他想起来之前的自己,竟也对她心生怜惜。他没法拦住那个打她的太监,只能偷偷摸摸的拿了治跌打损伤的药来给她抹。起初她满是戒心,不肯让他靠近,最后不得已,才接受了他的好意。那时候的他,看着她,觉得像个小刺猬。怕疼,才竖起刺,不让别人靠近。   等他给她抹完药,她才低声说:“谢谢。”   他的师父对他是真的好,默许他带着她一起学写字,学乐器。他还记得他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的教她写字,教她拨弦。他擅长琴,一点点教她弹琴,她却擅长瑟。   这就样过了几年,后来师父不在了,他和她相依为命,在这个宫里依靠彼此生存。   再后来啊,终于有人知道了她的存在,她是公主,他只是个低贱的乐师。   可他仍然记得,当年大雪纷飞的那天,她手里端着的那晚热气腾腾的白粥,她慢慢给他喂粥时低头的温柔,她哼的那半阙乡野小调。   那乡野小调,不过是曾经照顾她的嬷嬷哼唱哄她睡觉的乡调,却是他和她觉得最好听的曲子。   只是这年月,已经悄悄过去了啊。那些只有我们的年月,已经过去了啊……   傻姑娘。   真是个傻姑娘。   我该怎样去辜负你呢?我该怎样去拒绝你呢?我该怎样将你从我身边推开呢?   毕竟我是那样那样的喜欢你……   ☆、第十一章   等薛清朗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他随着同僚巡视宫中的时候,遇见了正在御花园的石桌上懒洋洋地晒太阳的沈墨安。   薛清朗低声跟下属说了句,便朝这边走来。   因着御林军的众人都还在,薛清朗在离沈墨安三尺时停了下来,对着沈墨安行了极标准的礼:“微臣薛清朗,参见景宜公主。”   沈墨安看着他,眉毛微微聚拢了一下,看着有些不悦的样子,道:“起来吧。”   薛清朗站了起来,恭敬地站在一旁。   等到众人都走远了,薛清朗才一屁股做在沈墨安的旁边。   沈墨安面色不虞:“你来干嘛?”她最近不想看见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就没有为什么,不想看见就不想看见呗。   薛清朗闻言,捂着胸口一副眼泪汪汪伤心欲绝地模样,用痴情女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沈墨安:“这才几日不见,公主竟然都不想看见我了。你我十余年的情分,竟是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么?公主!”   沈墨安黑下脸:“闭嘴。再不闭嘴你就不用再出现了。”   薛清朗只好把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他恢复正常道:“宣宣,你没事吧?那日我表妹受惊过度,抓着我不肯放……”   沈墨安原本还好,听到这个脸沉得越发厉害:“既然你表妹受了惊吓,你便在家好生安慰便是。”说完,站起来便要走。   沈墨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好似讨厌那个何冉讨厌的不得了。   薛清朗连忙拉住她,把她按在石凳上坐下,哄道:“我为什么要哄她?说到底只是个表妹,又不是我亲妹妹。我这不是担心你生我气嘛?才跟你提这些?”   沈墨安瞪着他:“我为什么生你气,你说!”   薛清朗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我不知道啊,你为什么要生我气?你说说看,我改。”   沈墨安低着头想了想,一脸茫然:“忘了。”   薛清朗:“……”   薛清朗到底和沈墨安一起长大的,很是了解她。没几下,就将沈墨安逗得开开心心的,把之前的不开心都遗忘了。   沈墨安只觉得薛清朗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是那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废话,这当然不一样了。从前是拿你当妹妹宠,现在是拿你当媳妇哄,这能一样才有鬼。   另一边,沈温宁正给手里的衣服缝边剪线,做最后结尾的工作。   这衣服花了她很多时间和心血,从裁剪到缝边,都是她一手做的。   她细细地摩挲手中的这件衣衫,嘴角竟也带着些许羞怯的笑容。她想,他会不会喜欢呢?   她略微偏了偏头,对大宫女墨玉道:“你将那盆玉兰花放到窗口去。”窗口边放盆玉兰花,是她和他的暗号,在老地方相见。   夜已深了,春日初寒,湿寒之气丝丝入骨。   沈温宁站在他们幼时相依为命的屋子门前,冷得手指微微颤抖着。她今日出来的匆忙,竟忘了多披件衣服。   她是欣喜过头了。是很久没见过他了啊。   近些年他们越走越远,他对她也越来越冷淡。幼时彼此依存的时光像是她做的一场梦。最近一次见他,是那日的亭子里那一首合曲。再上一次单独见他呢?好似是去年了吧。   她也想着能挽回他,拉近他,让他真真切切地存在于她的身边。   只是约定的是子时,如今都丑时了,他还未曾来。   沈温宁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白了,只是她不肯离开,固执地站在原地。   暗中那人看着她这般,终于是不忍心了。   他从暗里现出身来,一身白衣在黑暗和月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清冷孤傲。在他出来的那一刻,沈温宁的眸子里透出欢喜的光。   她的声音有些低,却满是欣喜:“你来啦。”她原本所有的温婉端庄全抛了开,此刻的她,只是个在心上人面前,欢喜羞怯的女儿家。   明弦附身行礼:“参见公主。”   沈温宁一愣:“你这是……”   明弦站直了身子,眉眼冷若冰霜:“明弦与公主虽曾有共患难之谊,只是到底公主与明弦都已非幼童,且身份悬殊,还是避避嫌的好。”   沈温宁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身份悬殊?避嫌?”   明弦道:“明弦知公主之意,只是明弦自感身份低贱,不敢肖想公主。”   沈温宁手一松,手里的包裹掉在的地上,一下子散了开来,露出那件衣衫的一角。   她拼命忍住眼里的泪水,问道:“你当真……不喜欢我么?”   明弦低声道:“是明弦配不上公主,明弦对公主,从来只有兄妹之谊。何来喜欢可言?”   沈温宁咬着唇不让眼泪落下来,低着头道:“是我唐突了,抱歉。”   她没管地上的包裹,挺直了腰,转身离开。   却在转身的那一刻,泪如雨下。   沈温宁病了,突如其来就病了,病的下不了床。   沈墨安刚踏进门,发现榻上的沈温宁正安静地躺着,静静地望着床顶发呆。眼神呆滞,面色苍白,竟是恍若两人。   沈墨安快步上前,唤她:“阿宁?你怎么了?”   沈温宁回过神,看见沈墨安满是担忧地看着她。她突然很想哭。   沈温宁猛地抱住了沈墨安的脖子,将脸埋在她的脖子里,无声的哭了出来。   沈墨安只觉得脖子上满是湿热,看着这般的沈温宁,她担忧地问道:“阿宁不哭,告诉皇姐,你怎么了?”   沈温宁抬起泪眼,轻轻摇了摇头,眼泪却不停地流了下来。   沈墨安叹了口气,她抱着沈温宁,柔声安抚着她。   遣了宫女们出去,关上门,沈温宁还是开口将那个故事缓缓道来。   沈温宁的母亲是个穿衣宫女。一次宣明帝喝醉了临幸了她。醒来后的宣明帝大怒,唯恐皇后因此生了他的气,竟要直接打死她。   只是那时临近沈墨安的生辰,宣明帝恐见了血不吉利,这才绕了她一命,只将她贬到了洗衣房去。   明明是宣明帝自己喝醉了酒临幸了她,与她何干呢?难道她敢反抗一个帝王么?   她是敦实良善的性子,竟也无怨言地在洗衣房平平静静地做活。   谁知道两个月之后,被诊出了喜脉。   宣明帝不愿意见到她,却碍于她有孕在身,只将她丢在一个偏冷的宫殿里养胎,给了几个嬷嬷伺候,便抛之脑后,连个名分都没有给她。   她是真的疼爱肚子里的孩子,认认真真地询问嬷嬷,怎么做对胎儿最好。   宫里的嬷嬷都是人精,见她不受重视,哪里肯伺候她。明明是来伺候她的,却比她更像个主子。   只有一个林嬷嬷,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竟也与她关系极好。到她即将临盆之际,两人已然情同母女。   谁知临盆之际,她竟是大出血,母子只能保一个。太医刚说完,她攥着林嬷嬷的手,哀求道:“保孩子!保住我的孩子!”   等生下沈温宁,她摸了摸沈温宁的小脸,对林嬷嬷说:“如今我要去了,只求嬷嬷,照顾这孩子一些。嬷嬷对我而言似母,我无法报答,便让这孩子替嬷嬷养老送终吧。”   林嬷嬷老泪纵横,道:“你放心,我定然好好护着这孩子长大,你安心吧。我……早已将你视做亲女……有我在一日,我定然护着她。”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力气,眼皮越来越重,即将沉进荒芜迷茫,强撑着慢慢道:“这孩子,便叫做温宁吧……温柔婉约,安宁静好……宜室……宜室宜家……温……温宁……”   温柔婉约,安宁静好,宜室宜家。这是她对这个孩子唯一的期待。   她去了,在这宫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掀起。宣明帝更是只以美人之礼葬了她。美人之礼?不过只是一具薄棺罢了。   她去了之后,原本这殿里不多的宫女太监嬷嬷都散了干净,只剩林嬷嬷手把手带着沈温宁。   ☆、第十二章   沈温宁是这宫里的三公主,却是无人知晓、连玉牒都没上的公主。   沈温宁便和林嬷嬷在那偏僻破旧的宫殿过着无人知晓的日子。明明是个公主,却更像是个宫女。   林嬷嬷一点点温柔呵护她长大,只是林嬷嬷终究陪不了她永远。在沈温宁五岁的时候,林嬷嬷生了一场大病而去,从此只剩下沈温宁一个人。   于是沈温宁便过着还不如宫女的日子,每日偷些东西果腹,挨骂挨打都是常事。她只知道,她要活下去。   直到她遇见了明弦。   那时候她正饿着肚子到处偷东西吃,却被那个太监抓住了拳打脚踢。她顾不得护着自己,只一味将馒头往嘴里塞。   等那个太监打累了,狠狠踹了她一脚便离开了。她爬了起来,准备揉一揉身上疼的地方,却发现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站在她面前。她后退了一步,皱眉看着他。   却看见那个看上去十分冷淡的少年脸上绽放除了一抹温柔笑容,他说:“我帮你抹药。”   那便是明弦了。   明弦的师父是个很好的人,他默许明弦养着她,带着她一起学乐器。   明弦弹琴的样子特别好看,那时候小小的沈温宁看着他弹琴的样子发呆,她总觉得,那时候的他特别令人移不开眼,像什么呢?沈温宁歪着头想,应该像是嬷嬷跟她说过的故事里的仙人吧。   沈温宁也想学琴,可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赶不上明弦于琴艺上的天分。那时候她偶然间知道了一个词,琴瑟和鸣。那时她尚且不知这次寓意夫妻,只是单纯的理解成琴瑟共鸣的和谐。   于是她学了瑟,她期待着有一天,她能坐在明弦的身边,两人一起奏曲。   后来明弦的师父去世了,她和明弦在这偌大的宫里相依为命。明弦天生性子冷清,不善与人交道,于是只好她笑容满面地跟那些嬷嬷太监打交道,只求日子好过一些。   那年冬天,大雪一直下个不停。明弦受了风寒,她束手无策,只能百般求那御膳房的公公给她一碗热粥。她端着碗,一勺一勺地喂给明弦,忽视自己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她哼起幼时嬷嬷给她唱的乡野小调,看着明弦在这小调里慢慢睡去。那时候她觉得,心里柔柔地,好像晒了太阳一样的温软。   如果这样的日子里一直有你陪伴,我愿意过一辈子。   直到她十岁的时候遇见了沈墨安,从此宫里少了一个小宫女,多了一个三公主。   她是感激皇姐的,在这宫里,皇姐是除了明弦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明弦却离她越来越远。为什么呢?曾经的相依为命好似都是她做的一场梦。   直到他亲口说,他说,明弦对三公主仅有兄妹之谊,何来喜欢可言呢?   你口口声声兄妹之谊,我却喜欢了你那么多年。   沈墨安听完了这个故事,没有大惊失措,只是平静地安抚着怀里的沈温宁。换位思考,若她是沈温宁,也会在那样的岁月里爱上这样一个人。   她叹了口气,温柔地摸摸沈温宁的头,道:“你喜欢他,他却不一定非得喜欢你,我的傻阿宁。哭吧,哭完,我们就不要他了,好不好?”   沈温宁默默抱紧了沈墨安,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眼泪流个不停。   沈墨安说:“终究是你们输给了时间。”   沈温宁喑哑着声音:“皇姐,我哭一会就好,哭完了我仍然是那个沈温宁。”   沈墨安安慰了沈温宁好久,好不容易安抚着沈温宁睡下了。她刚回宫,看见魏皇后正坐在屋里。   沈墨安一头扎进魏皇后的怀里,撒着娇:“母后!”   魏皇后伸手抱住她,眼神里满是温柔疼爱,嗔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规矩,一点嫡长公主的样子都没有。将来谁敢娶你?”   沈墨安从魏皇后的怀里抬起头来,撒娇道:“我是谁想娶就能娶的嘛?想娶的我人多了去了,我还不想嫁呢!”这倒是实话,沈墨安身为沈氏皇族这一辈唯一的嫡公主,又是宣明帝的掌上明珠,太子疼爱至极的妹妹,容貌又生的姝色无双,自沈墨安十二岁以后,数不清的世家子弟向她献殷勤。   沈墨安的反应就是,来一个就让薛清朗揍一个。薛清朗也是乐此不疲。   魏皇后失笑:“你这厚脸皮的丫头,也不知是像了谁的。”   沈墨安眨巴眨巴眼睛:“像父皇。肯定是像了父皇的,父皇最喜欢让宣宣夸他了,厚脸皮!”   魏皇后猛地笑出声来,搂着沈墨安笑个不停。   笑闹够了,魏皇后才说道:“宣宣,还记得你二皇妹么?”   沈墨安低头想了想,才道:“记得,二皇妹怎么了?”   魏皇后冷笑一声:“那丫头倒是学乖了,给你父皇送了封信,说幼时无忌冒犯了长姐,她已潜心思过九年有余,如今年岁渐大,却无法侍奉父母膝下,求你父皇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出来尽孝呢。”   魏皇后本不是刻薄的人,最是温柔和婉的性子,可孩子是所有母亲的逆鳞。那时沈嘉害她险些失了宣宣,魏皇后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如今想起沈嘉,魏皇后就想起当初宣宣面无血色气息微弱的样子,那时候她真的以为要失去女儿了。   魏皇后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沈墨安。   沈墨安感觉到母后抱得紧了些,自是明白她母后厌恶极了沈嘉,轻轻地靠在母后的怀里,无声地安抚着她。   魏皇后叹了口气,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头发,道:“沈嘉的外家联合了一派的大臣齐齐上奏,更暗指我们母女迫害沈嘉。放沈嘉出来是母后同意的,母后也想看看她到底能玩出什么幺蛾子来。”   放沈嘉出来,魏皇后还有自己的打算。沈墨安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等她嫁人了,自然要融入到世家贵妇的圈子里去。没嫁人前,魏皇后能庇护着她,给她一份安宁美好的天地。可等她嫁人了,就得自己学着长大,魏皇后终究无法陪她一辈子。   魏皇后疼爱这个女儿,比疼爱沈墨言这个儿子都要多。儿子是太子,是下一任的皇帝,他必须经历无数风雨,屹立不倒,才能担负起整个国家。他要经历的风雨,是魏皇后无法心疼的。而女儿,魏皇后恨不得将这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是这皇宫里最清澈明净的孩子,无忧无虑的长大。可长大了,魏皇后也不会一味庇护着她。   魏皇后放沈嘉出来,也是想给沈墨安一块磨刀石。   ☆、第十三章   沈墨安毫不知晓魏皇后的深意,只道:“她能搅动什么风雨呢?不过是些小风小浪罢了。”   魏皇后笑着提点女儿:“永远别小看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带着怨恨的人。你要知道,在你真正打败你的对手之前,你的小觑就注定了你会失败。”   沈墨安低着头深思起来。   魏皇后摸摸女儿的头:“沈嘉这次出来,定会纠缠于你。你只放心地对上她,你身后有我和你父皇,不必担心。”   一个月之后,静元长公主在公主府举办赏花会,帖子发到了沈墨安这儿。沈墨安最近无聊的不得了,拉着魏皇后撒了好一会儿的娇。魏皇后被她缠的烦了,才同意了她和沈温宁一同前去。   静元长公主是宣明帝嫡亲同胞的姐姐,下嫁熹国公府。静元长公主仅有二子,也曾有一女,养到三岁便夭折了。那女孩儿夭折后一年后,魏皇后生下了沈墨安。最巧合的是,沈墨安与那女孩儿竟是同月同日的生辰。   因此,静元长公主疼沈墨安如命,将她视作亲女,百般疼爱呵护。宣明帝与这个皇姐感情极好,怜她幼女夭折,也乐见多一个人疼爱沈墨安。   静元长公主身为宣明帝的同胞姐姐,地位尊崇。到了举办赏花会的那日,门口车水马龙,精致的马车来来往往。   公主府内的花园内,早已有不少世家夫人坐着饮茶寒暄。这后宅夫人的圈子,同时代表了前朝官员的圈子。只是哪怕两个官员积怨已久,这两家的夫人见面时也得客气地寒暄上几句。   薛清朗的母亲何氏正坐在石桌上饮茶,姿势优雅端庄,时不时与身边的夫人们闲聊几句,身边仍然带着外甥女何冉。   何氏身边的几位夫人,自然都是与她夫君镇北大将军交好人家的主母,几人聊起这京里人家的后宅趣事,聊聊最近时兴什么模样的花样首饰,倒也和乐。   何冉乖巧地坐在何氏身边,并不多话,只偶尔问到她的时候,答上几句。   忽的,身边有位夫人故意道:“听闻今日景宜公主会来呢,这位公主最是尊贵娇柔,极少露面,我竟也没怎么瞧过呢,今日可得瞧瞧。”   沈墨安虽然生性好动,却极少出席各家的宴会。皇家的宴会自然她会出现,可谁敢在皇家的宴会上东张西望?诰命夫人拜见皇后之时,沈墨安因不喜压抑沉重的气氛,也不肯在场。   故而见过沈墨安的夫人,还真没几个。   另一位夫人接道:“你急什么?该急的可不是我们。”   这两位夫人家中的夫人与薛家不合,自然排挤起何氏来也不会客气。   女人最是了解女人,尤其是不合的两个女人。她们自然有些知道,这何氏怕是并不那么乐意让自家儿子尚景宜公主的。若不然,怎会天天将外甥女带在身边,去哪儿都带着呢。   若是何氏乐意让儿子尚公主,那么何氏就不可能天天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外甥女来往于各家夫人之间。要知道,这年头的表哥表妹,可是亲上加亲最好的选择,尤其那个外甥女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这可不像是带外甥女,这倒是像,带儿媳。   何氏不为所动,依旧姿态高雅的饮着茶,倒是身边的何冉面色稍稍白了一些。   那夫人见何氏不为所动,接着道:“听闻这景宜公主姝色无双,如今已有十四,到了要相看驸马的年纪了呢。”   另一位夫人接到道:“景宜公主身份尊贵,也不知是哪个人家这般好命,娶了这明珠回去。”   何氏面上不为所动,握着杯子的手却紧了紧。   忽的,听闻一声威严的女声:“你们在说景宜什么?也说来给本宫听听。”   一众夫人连忙起身行礼:“拜见静元长公主。”   静元长公主淡淡点头,示意她们起身,对刚刚那二位夫人道:“方才听你们二人议论本宫的景宜,来,也说给本宫听听。”   一句本宫的景宜,也让众人都听明白了,静元长公主当真如传闻一般,将景宜公主视若亲女一般疼爱。   那二位夫人白了脸,连忙俯首请罪:“长公主恕罪,是妾等冒犯了景宜公主。”   静元长公主眉眼微冷,道:“今日本宫尚且饶过你们,若尔等还有下次,别怪本宫上奏二位大人治家不严。”   两位夫人俯首躬身道:“是。”   只听一声禀报:“景宜公主到!三公主!”   静元长公主转身看去,果然见沈墨安和沈温宁正朝这边走来。   沈墨安刚走到静元长公主面前,还没请安,就被静元长公主拉住了手上看下看。   此时的静元长公主哪还有一丝刚刚的威严,脸上的神情满是温柔慈爱。   她拉着沈墨安上看下看,心疼极了:“你这孩子,怎么瘦了不少?”   一众夫人行礼:“臣妇拜见景宜公主、三公主。”   沈墨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静元长公主拉着上看下看。 静元长公主心疼极了:“你这孩子,怎么几日没见瘦成这样?可是病了?还是不好好用膳了?”   沈墨安拉着静元长公主撒娇:“姑母,宣宣哪有瘦了,肯定是姑母想宣宣了,才觉得宣宣瘦了。”   沈墨安没法应付众家夫人,沈温宁只好道:“各位夫人请起。”   静元长公主被沈墨安哄得开心:“既然知道姑母想你了,你怎么不来看姑母?”   沈墨安卖乖:“这不是来看姑母了嘛,宣宣可是求了母后很久才能出来的!”   静元长公主爱怜地摸摸她的手,拉着她道:“你来了,宴会便开始吧。”   沈墨安乖乖点头,乖巧地任由静元长公主拉着她往里走去。   沈温宁浅笑着跟着沈墨安的后面,丝毫不介意静元长公主忽略了她的存在。有皇姐在的地方,皇姑母连皇姑父都能忽略。只要皇姐出现在皇姑母面前,皇姑母眼里心里只看得见皇姐。   众夫人亦跟在沈温宁的身后朝里走去。   唯独何氏心里颇为复杂,景宜公主的容貌之盛,莫说是冉儿,怕是整个盛京都无人可比。刚刚瞧着,又是个玲珑剔透的性子。和这样的女子一起长大,阿朗会动心也是常事。   只是公主到底是公主,身份尊贵,若是嫁进家门,她这个婆母都得伺候着,看着她的脸色行事。若是这般,何氏可是万万不愿的。   何氏出身江南皇商之家,自幼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大,受尽了家中父兄的疼爱。出嫁之后,上头无婆母磨搓,夫君又只守着她一个,进门两年便生下了薛清朗。   何氏的前半生,可谓是顺风顺水,众人艳羡的。也使得她的性子,骄傲了些。   让何氏看儿媳的脸色度日,何氏是万万做不到的。   何氏看了看身边乖巧柔顺的何冉,心里下定了决心。等回去,便和夫君商议阿朗和冉儿的婚事,早早地订下来。   若是订下来,便是皇家,也不好强拆这婚事了吧。她夫君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深受倚重,皇上还能因为一桩没成的儿女亲事厌弃了她夫君不成?   至于阿朗,不过是年少轻狂的喜欢罢了。冉儿娇俏温柔,又是一同长大的表妹,阿朗定然会好好待她的。   宴席之上,静元长公主端坐主位,沈墨安就坐在她的身旁,下手是沈温宁。   静元长公主正欲开口道宴会开始,却忽的听见了一声通报:“二公主到!”   ☆、第十四章   二公主?下首的众夫人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发现了对方眼里同样的深意。就是那个小小年纪便因暗害嫡长姐景宜公主而被皇上厌弃送到岚云庵思过九年的二公主?   静元长公主疼爱沈墨安,便厌恶极了暗害沈墨安的二公主沈嘉,自然不会下帖子请她前来。只是她来都来了,静元长公主作为皇姑母,自然也不会赶她走。   静元长公主语气颇为不悦:“二公主架子倒是不小,竟要我这做姑母的等着她呢。”   沈墨安正欲开口,却被另一道声音拦住了。   正在走过来的二公主沈嘉柔声笑道:“皇姑母可是错怪嘉儿了,嘉儿今日才听闻皇姑母在此举行宴会,急忙梳妆打扮却还是迟了一步。嘉儿多年不见皇姑母,才急着来拜见姑母呢。”这话便直指她有心孝敬皇姑母,皇姑母却不待见她了。   沈墨安挑眉道:“二皇妹可是错怪姑母了。你初初回宫,定是疲累不堪的。拜见姑母何必急于一时,姑母这是心疼你呢。”   静元长公主欣慰地拍拍沈墨安的手:“还是宣宣懂事明礼。”   沈嘉声音温柔,内里却是锋芒毕露:“百善孝为先,孝顺长辈乃是最重要的德行,嘉儿哪会觉得累呢。皇姐也是的,孝顺姑母都不叫上嘉儿,便这般不待见嘉儿么?自嘉儿回宫后,还是第一次看见皇姐呢。”   一旁的沈温宁轻声道:“二皇姐既然如此知事明礼,那也应该知晓,何为嫡庶,何为长幼。”   沈嘉眼中满是冷光,略微嘲讽地道:“这便是三皇妹吧?三皇妹何出此言?”   沈温宁抿唇轻笑,说不尽的清雅温柔,话语却颇为锋利:“论嫡庶,大皇姐为嫡,二皇姐为庶。论长幼,大皇姐为长,二皇姐为幼。那二皇姐如何能指责嫡长姐呢?二皇姐如今思过回宫,便该是二皇姐去拜见嫡长姐的,怎么二皇姐反倒怪起大皇姐来了?”   众夫人心中默默点了点头,嫡庶长幼,倒是对的。面上却不显,各自低头用膳品茶。这皇家的事儿,可没有小事儿的,无论什么事,都不是她们可以擅自插手的。   沈嘉微眯着眸子,强忍着怒气道:“三皇妹既知长幼有序,那如今,三皇妹不是在指责皇姐么?”   沈温宁清雅地笑:“三皇妹自然知道自身礼仪有所欠缺,自会请大皇姐教导,便不劳二皇姐费心了。”   沈嘉气急:“你——”   静元长公主喝道:“好了!沈嘉!你如今刚回宫,便要给我这姑母一个下马威吗?”静元长公主虽不说有多喜欢沈温宁,但爱屋及乌,她总要看在沈墨安的面子上护着沈温宁一些的。   沈温宁起身施施然行礼:“是温宁不好,在皇姑母的宴席上失仪了。”   沈嘉自然也不敢背上这冒犯长辈的骂名,连忙低头行礼道:“是嘉儿无状,冲撞姑母了,望皇姑母恕罪。”   静元长公主冷哼一声:“都坐下吧。”   宴席进行了一半,静元长公主借口累了,便拉着沈墨安往后院歇息去了。众女眷也不好太早离开,只得在院子里逛逛打发时间。   何氏亦带着何冉随着众夫人在院中赏花,忽的看见一抹淡蓝色衣衫的人影缓缓而来。   等看清楚来人,众人纷纷行礼:“见过三公主。”   沈温宁抿唇轻笑:“众位夫人不必多礼。”说着,便看起花儿来。沈温宁自然不会是来看花的,她想来看看薛清朗的母亲何氏是何等人物?也算是替沈墨安考察,毕竟若是婆母难缠,这日子可是不好过的。   等众人都散去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各自做着自个的事情时,沈温宁问道:“看夫人也是个爱花之人,不知夫人喜欢何种花呢?不如与我探讨一番?”   沈温宁问的,自然是身旁不远处正在看花儿的何氏。   何氏微微一愣,道:“公主喜欢什么花儿呢?臣妇是个俗人,不懂赏花,只爱花的娇艳美丽,若说爱什么气节品质,是没有的。”   沈温宁笑道:“夫人自谦了。这花儿各有不同,千百种。不知夫人喜欢哪种呢?”   何氏脑海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心中猜到了沈温宁的来意,心中暗道,果然如传闻所说,景宜公主和三公主感情极好。   心中打定主意,何氏道:“臣妇是个俗人,若说所爱之花,偏爱栀子些。虽是小家碧玉,却也柔顺清雅。”   沈温宁似是有些惊讶:“本以为夫人会爱娇艳夺目的花,想不到夫人爱的是清雅可人的栀子。我却是爱牡丹的富丽夺目,倒与夫人所爱相冲了。”   何氏微微一笑,道:“公主是皇族血脉,金枝玉叶,自然爱国色天香的牡丹。臣妇却是一介无知妇人,愿意养着小家碧玉的栀子。牡丹虽好,国色无双,却是娇贵异常,臣妇哪里养得起呢。”   这便是委婉向沈温宁表示自己的意思了。她只爱小家碧玉的栀子,牡丹太过娇贵,她养不起,亦不爱。   这暗指,如沈温宁这般七窍玲珑,自然是懂的。她也不恼,姿态端雅秀丽:“栀子虽清雅,却终究是小家之花。若栽在夫人的庭院里,与这高门大户亦是不相配的。牡丹国色无双,便定有人精心呵护。”   说完,姿态高雅,转身离去。   沈温宁眸中有忧色一闪而过。皇姐自幼被护着宠着长大,不算全无心机,却也单纯了些。她若嫁与薛清朗,这婆婆便是不好相处的。就算是公主,金枝玉叶的皇家血脉,也不可顶撞婆母的。这世间对女子的规诫,从来不少。   皇姐是帝王掌心的珍宝,是这皇家精心娇养大的牡丹,若是想嫁,有何不可。可嫁了之后,这些相处关系,却是旁人无法插手的。   这边沈温宁忧心忡忡,那边沈墨安却开心地在静元长公主怀里撒娇。   静元长公主拿她当亲女儿看着长大的,连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远远不及。看着怀里的沈墨安乖巧可爱的模样,静元长公主的心柔软地不成样子。   沈墨安一心逗静元长公主开心,静元长公主被她哄地一乐一乐的。   两人的欢声笑语顺着这屋子传了出去。   ☆、第十五章   门口,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听见这笑声,停下了脚步,带着笑意问门口的丫鬟:“母亲这般开心,可是宣宣来了?”   丫鬟低头答道:“回二公子的话,正是景宜公主在陪着主子说话。”   那少年走了进门,笑道:“是宣宣来了啊,怪不得母亲这般开心。可见还是女孩子受宠爱,像我们兄弟,母亲都是不待见的。”   静元长公主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跟妹妹吃醋?”   来人正是静元长公主的第二子,熹国公府的二公子赵楚。   沈墨安看见赵楚,却是瞪了他一眼,埋首回静元长公主的怀里,一副我不想理他的模样。   静元长公主见她这样,连忙道:“宣宣怎么了?可是你二表哥欺负你了?你告诉姑母,姑母定然好好教训他,给你出气。”   沈墨安抬起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无耻地告状:“二表哥欺负宣宣,宣宣不想看见他!姑母……”   静元长公主连忙安慰沈墨安,柔声哄道:“宣宣乖,不哭,姑母帮你出气啊,不生气。”   赵楚连忙喊冤:“母亲!你听我解释啊!真不怪我,宣宣她非要……”   沈墨安一听自己要暴露了,连忙撒娇道:“姑母,你看二表哥!他不仅欺负宣宣,还要恶人先告状!”   赵楚瞪大了眼睛,无耻!谁先告状的啊?还说他恶人先告状!、   沈墨安暗地里给赵楚一个挑衅地眼神,就是这么无耻,你能怎么样!   赵楚差点吐血。   静元长公主直接无视了自己的倒霉儿子,柔声哄着沈墨安:“宣宣最乖了,别跟你二表哥一般见识。”   赵楚一脸的生无可恋,母亲,我真的是你亲生的么?   沈墨安偷笑够了,一脸乖巧地跟静元长公主道:“姑母,宣宣不生二表哥的气。让二表哥陪宣宣出去逛逛好不好?”   赵楚暗暗咬牙,死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静元长公主笑着点点头:“还是宣宣最乖了,正好姑母也累了,该歇一会儿。阿楚,好好照顾宣宣听见了么?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欺负宣宣,我便告诉你爹爹,让你爹教训你。”   赵楚连忙向静元长公主保证:“母亲放心,宣宣是我妹妹,我定然会好好照顾她的。”哎呦我的娘亲喔,有没有你这么坑儿子的啊?还告诉我爹,你一说要教训我,我爹还不得往死里抽我啊?   静元长公主的丈夫熹国公,最是疼爱妻子。两人恩爱至今,熹国公后院只她一人,再无二心。这也是盛京一大佳话。   于是一脸幸灾乐祸的景宜公主带着身后一脸低落的熹国公府二公子走出了门。   一看出了静元长公主的院子,赵楚一改之前的低落,立马凶相毕露:“你这死丫头,你还敢告状?”   沈墨安一副乖巧柔弱的模样:“二表哥你说什么,宣宣不知道?宣宣还记得,刚刚姑母说了什么呢。二表哥忘了么?要不要宣宣提醒二表哥一下?”   赵楚立马跟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瘪了下来:“你这丫头,这么多年了,你表哥我依旧拿你没办法。”   沈墨安看着赵楚这模样,忍不住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等笑够了,沈墨安抹了抹刚刚笑出来的眼泪:“二表哥,我让你查的,怎么样了?”   赵楚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二表哥出马,有什么能难倒我?”   沈墨安一副乖巧的模样扯扯他的衣袖:“说嘛说嘛,二表哥最好了!”   赵楚无奈的笑笑,摸摸她的脑袋,打趣道:“你不会是真的喜欢那姓薛的小子吧?”   沈墨安突然觉得有些脸红,瞪着眼睛:“二表哥!”   赵楚撇撇嘴:“好吧好吧,我不说,不然你又得在母亲面前告我的状。”之前她在母亲面前告状,便是她让他查查镇国公夫人身边的何冉,他打趣她,是不是喜欢那个姓薛的小子,她恼极了。   这丫头嘴上不承认,可看着模样,定是动了心的。薛清朗倒不错,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脾气挺好,相貌出众,能力也不错。   只是,一想到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妹妹,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了。赵楚这心里,怎么想怎么恨。   摸摸了沈墨安的头,赵楚开始说起他查到的何冉:“何冉是薛夫人娘家兄弟唯一的女儿,如今是个孤女。因无依无靠,薛夫人便将她接进薛家照顾。薛夫人没有女儿,便也将她视作亲女。只是何冉渐渐长大,薛夫人对她,怕不止是视若亲女那么简单。怕是,动了亲上加亲,让她做儿媳的念头。”   沈墨安垂眸,道:“薛清朗呢?”   赵楚道:“薛清朗与她交集甚少。对他娘亲的想法,应该是不知道的。”   看着沈墨安好似开心了一些,赵楚道:“傻丫头,你怕什么,若是喜欢,便去吧。你要知道,这天下,只有配不上你的,没有你配不上的。”   沈墨安抬起头,露出笑容,美得不可方物:“二表哥,谢谢你。我,还要想想。”   赵楚心中低叹一声,这丫头,也长大了,真快啊,不过是一眨眼,时光便过去了。   何氏回府之后,一进屋子,便看见她的丈夫,镇国大将军薛简正坐在桌旁。   看见她来了,薛简刚硬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回来了,累不累?”   何氏面上凝重的表情稍稍和缓了一些。薛简见她这模样,问道:“这是怎么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何氏眉间轻皱,道:“阿朗如今也不小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薛简微微一愣:“阿朗确实不小了,听你这意思,你可是有了中意的人选?”   何氏看着他:“我中意冉儿,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省得忧心将来冉儿没有娘家依靠,我将来也有颜面去见我的哥哥嫂嫂。”   薛简略沉吟:“这是阿朗的终身大事,也得阿朗点头。你问过阿朗了么?更何况……”   何氏心下一沉:“何况什么?”   薛简低声道:“皇上,许是有意阿朗做驸马的。”   何氏瞪大了眼睛,气道:“你从未与我说过!”   薛简道:“从前阿朗和景宜公主都还小,皇上自然不会提及。如今阿朗和景宜公主都长大了,都到了该谋算婚事的时候了。阿朗和景宜公主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好,皇上最是疼宠这个女儿,驸马自然也要景宜公主喜欢。况且,我看着,阿朗怕是也是对公主有意的……”   何氏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是不喜欢公主做儿媳,倒要婆母捧着了。娇贵的牡丹,我是养不起的。”   薛简揽着她柔声安慰道:“景宜公主我见过,最是率真良善。”   何氏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着薛简说:“若是我们先给阿朗定下婚事,那……”   薛简叹了口气,无奈道:“夫人,若是阿朗喜欢公主呢?我们做爹娘的,真要拆散吗?阿朗若是怨我们呢?让他如愿以偿不好么?”   何氏咬了咬唇,还是没说什么。   ☆、第十六章   哄着何氏睡下了,薛简起身走出了门。   他走到薛清朗的屋外,见屋内灯还亮着,上前敲了敲门。   屋内传来薛清朗的声音:“谁?”   薛简道:“阿朗,是爹。”   薛清朗给他开了门,疑惑道:“爹,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薛简道:“爹有些事想问问你。”   两人做榻上相对坐下。薛清朗先开了口:“爹,怎么了?”   薛简道:“如今你也不小了,该开始谋划终身大事了。你可有属意的姑娘?”   薛清朗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耳根:“爹!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薛简见儿子这般模样,笑道:“怎么?爹倒是不能问了?来,跟爹说说,你喜欢哪家的姑娘?”   薛清朗抬起头,目光坚定:“爹,我喜欢景宜公主,我想守着她一辈子。”   薛简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如此。却并不反对:“那公主呢?”   薛清朗笑容明澈:“她若是也喜欢我,那便没有谁可以阻挡我们。她若是不喜欢我,那我希望她得觅良人。”   说完,薛清朗又补充道:“我一定会让她喜欢上我的。”   薛简笑了笑,像是看见了从前的自己:“爹不反对,你努力吧。只是记得,不可冒犯了公主。”   薛清朗笑了起来:“谢谢爹!”随机,又有些低落:“可是娘,好似不愿我娶公主。她属意表妹,我只当表妹是妹妹……”   薛简道:“你娘那儿,交给我来解决。”   薛清朗笑了起来:“爹,你说的啊!”   第二天,薛清朗当值,带着下属巡视宫中的时候。忽然看见面前出现了一抹粉色衣衫的人影。薛清朗率先行礼,身后众御林军纷纷跟着行礼:“属下参见二公主。”   沈嘉今日穿着粉色烟纱镂空散花裙,梳着精致的发髻,鬓间插着碧玉攒花累蝶簪,娇媚婀娜。   沈嘉娇声道:“本宫有事想跟薛大人说,你们都退下。”   薛清朗面无表情:“不可。孤男寡女,有辱公主的声名。”薛清朗有一点好,除了沈墨安,他对着别的姑娘,都是一副面无表情不开窍的木头样。在沈墨安面前,明朗灿烂的不得了。   沈嘉眸中闪过一丝不悦,竟是个木头,白长了一副俊朗的模样。   她还是笑语晏晏地道:“无碍,若是问心无愧,何必怕流言蜚语呢。你们都退下。”   薛清朗身后的御林军面面相觑,没有薛清朗的话却还是不敢动。   沈嘉薄怒道:“怎么?我这个公主使唤不动你们么?尔等眼中可有尊卑?”   说到这份上了,薛清朗冷着眉眼道:“你们退下吧,等我。”   等众御林军退下,沈嘉面上哪里还有一丝的怒气,满是娇柔媚人的笑意,朝着薛清朗靠近:“薛大人……”   薛清朗面无表情的退后一步:“公主自重。”内心有些不屑。不好意思,除了沈墨安,我对别人不感兴趣。   沈嘉娇娇怯怯道:“听闻薛大人武艺卓绝……”   薛清朗木着脸打断:“微臣当不起二公主如此称赞。”   沈嘉措不及防被打断了,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却又很快消失。她继续娇怯地说道:“薛大人不必自谦,大人武艺超群,我早有耳闻。我虽是女子之身,亦有学武之心。不必如何,只求自保。不知薛大人肯不肯指点我一二?”   薛清朗木着脸直接拒绝:“男女有别,恕臣难以从命。”   沈嘉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眼睛红红地,柔弱如同小白兔般:“薛大人当真见死不救么?这后宫如龙潭虎穴,皇后更是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有何过错,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我无人可依,那便靠自己,活下去……”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定以为是个柔弱却又坚定自立的女子,心中不说为之倾倒,也得动容怜惜一二。   只可惜薛清朗这人,心中早已有了沈墨安,又知晓沈嘉本性。此时依旧冷声道:“请二公主慎言,天下皆知,皇后娘娘端惠贤淑,仁慈心善,乃天下妇人典范。怎么到了二公主口中,便成了心狠手辣不容人了?不敬嫡母,乃是大过。望二公主慎言。”   沈嘉气急:“你!”眼角余光却看见一人往这边而来。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容,猛地朝薛清朗怀里扑去。   薛清朗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伸出手推开她。   忽闻一道女声充满怒气地喝道:“你们干什么呢!”   沈墨安!薛清朗猛地回头看去,却猝不及防被沈嘉扑了个满怀。薛清朗立刻推开她,力气之大,沈嘉直接摔在了地上。   沈墨安怒气冲冲:“好啊你啊,薛清朗,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俩敢搂搂抱抱亲亲我我,厉害了你!”   薛清朗立马解释:“不是,宣宣你听我说,我真没跟她怎么样!”   沈墨安冷冷瞥他一眼:“闭嘴,别叫我!我都看见了!”   沈嘉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土,一副弱柳扶风地模样:“薛郎,既然皇姐都看见了,你又何必再苦苦隐瞒。你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都是该婚配的年纪了,有何见不得人的?”   薛清朗目光如刀光冷冽:“请二公主慎言,微臣与二公主素昧平生,何来情字可言?”   沈墨安冷冷瞪了薛清朗一眼,你闭嘴,我来,待会再收拾你!   接收到沈墨安信号的薛清朗乖乖闭嘴,自觉走到沈墨安身后,一脸嫌弃地掸了掸自己身上刚刚被沈嘉碰触到的地方。   沈墨安挑眉,道:“二皇妹自幼在岚云庵内静心思过,一待就是九年,想来定是无人教导过二皇妹,何为礼义廉耻了?我既为嫡长姐,便不能看着二皇妹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对男子投怀送抱。省得坏了我沈氏皇族的声名。”   沈嘉怒道:“你口口声声要教导与我,不过是仗着你受父皇的宠爱。说到底,你我都是公主,骨子里都流着帝王的血,谁又比谁高贵到哪儿去?”   听风躬身侍立:“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主子身为嫡长姐,管教庶妹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沈嘉怒不可遏,哪还有一丝之前的柔弱无害:“本宫说话,哪有你这奴婢插嘴的份?来人,给本宫掌嘴!”后面立刻闪出两个个精练的嬷嬷,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人。这是沈嘉的外家给她送来当帮手的两个嬷嬷。   ☆、第十七章   这两个嬷嬷看了看沈墨安,眼里满是迟疑。景宜公主可不是好欺负的人,若是惹了皇上的掌上明珠,这可不是小事……   沈嘉一看这两个嬷嬷没有动手,更是怒不可遏:“怎么?本宫使唤不动你们?那你们便回外祖父哪儿去吧!”   两个嬷嬷互相看了看,咬咬牙,对沈墨安福了福身,然后朝听风走去。听风依旧恭敬地和站在沈墨安的身后,与听雪并肩站着,不为所动。   薛清朗哪里容那两个嬷嬷在沈墨安面前放肆,一出手,两个嬷嬷便躺在地上,疼得直叫唤。   沈墨安忽的笑了,眉眼里满是凌厉美艳:“二皇妹当着我的面,便要教训我的贴身侍女,当真不给我这皇姐面子。若不教训一二,二皇妹岂不是愈发猖狂?”   沈墨安接着道:“到底是我妹妹,皇姐哪下的去手。听风,你便替我吧。皇姐心软,倒也不罚别的,便掌嘴三十,以儆效尤吧。听雪,你陪着听风。”   听风听雪恭敬道:“是,主子。”   接着,沈墨安看着薛清朗,露出璀璨夺目的笑容,笑的薛清朗心里大呼不好:“你跟我来。”   说完,沈墨安头也不回,径直往前走去。   薛清朗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后面。   等走到无人之处,沈墨安停下脚步,转身猛地揪着薛清朗的耳朵:“厉害了啊你!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色心色胆!”   薛清朗在沈墨安面前就跟小媳妇儿似的,唯唯诺诺地解释道:“我真没干什么。她扑过来我下意识想推开她。结果你一声喊,我回头看你,猝不及防被她扑进怀里了。”   沈墨安瞪着眼睛:“哦,所以还怪我咯?”   薛清朗连忙摇头:“不不不,怎么会怪你呢?应该怪她不知廉耻想勾引我。也不想想,我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勾引的人么?”   沈墨安瞪他:“哼,别以为你这么说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她能莫名其妙勾搭你么?”   薛清朗恬不知耻地回答:“可能是看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吧?啧这不能怪我啊!”   沈墨安:“你要点脸好么?”   薛清朗灿烂一笑,比阳光还夺目的笑容让沈墨安看的一愣。他朝着沈墨安上前一步,带着些许诱惑的语气:“宣宣,你说,我好看么?”   沈墨安回过神来,猛地推开他,脸却悄悄地染上诱人的粉色,更显得姝色无双。   她故作嫌弃,微红的脸却别扭的可爱:“你走开!你身上有沈嘉的味道,脏死了,恶心!”   薛清朗笑容明澈,转身便河边走去,猛然跳了下去。   吓了沈墨安一跳,她急急忙忙地喊道:“薛清朗!你做什么!”语气里满是担忧。   河里的波澜渐渐平静下来,那个人仿佛一下没了动静。即使知道他会水,沈墨安还是忍不住担心地喊道:“薛清朗?薛清朗!你出来!”   无人回应,他好像一下子在水里失踪了。沈墨安越来越着急,明明知道他会游泳,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忍不住着急起来。   忽然,“哗啦——”薛清朗从水里探出头来,朝她笑道:“别着急啊,我会水。”被她紧张着,真好。   他爬上岸来,浑身湿淋淋地朝她走来。   沈墨安气的要死:“你净吓唬我!”   薛清朗笑:“你不是说我脏么?现在洗干净了。”   沈墨安哑口无言:“你……”   薛清朗猛地凑到沈墨安面前,脸对脸,靠的那么近,沈墨安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抚过她的脸。   沈墨安呆住了,不知道作何反应。   薛清朗看着她呆愣的模样,忽的笑了,一下子吻住她的唇。   沈墨安在想该不该推开他给他一巴掌,却还是忍不住沉迷,忍不住沉进他的温柔里。   唇齿交缠之间,她好似听见他说了一句话。   他说,沈墨安,我喜欢你。   屋内,听雪看着桌上又快冷掉的饭菜,忍不住对里面道:“主子,用膳么?”   屏风里头传来沈墨安的声音:“先端下去吧。”   听雪和听风对视一眼,主子红着俏脸回来有好几个时辰了,不许她们进去,也不肯用膳。看着不像是伤心难过,反而更多的似是羞怯。莫不是……   屋内的沈墨安,正靠在软榻之上发呆,脸上带着些许羞怯,本就是绝色佳人,如今更添了几分颜色。   薛清朗说,喜欢她。   那她能,喜不喜欢薛清朗呢?   她跟薛清朗一起长大,曾经一起爬树下河,也曾经一起捉弄夫子同窗。薛清朗也会捉弄她,欺负她,却也会护着她疼着她。   她的记忆里,满满都是他的身影。   幼时他总是站在她的身边陪她玩耍,长大了他依旧站在她的身边护她安好。   只是,她对他,到底是不是喜欢呢?   如果他以后会娶别的姑娘,会柔声给别的姑娘唱歌哄她睡觉,会时刻陪着别的姑娘,会对别的姑娘笑的灿烂,会嬉皮笑脸地逗别的姑娘开心……   只这么一想,沈墨安就觉得揪心的不得了。   之前那个何冉与他亲近了些,她满心的不悦。今天沈嘉想勾搭他,她亦是满心怒气。   好像她见不得他靠近别的姑娘,希望他只对她一个人好。   如果……她会嫁给他,像父皇和母后一样恩爱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如果……与她相伴一生的人是他,好像也不错。   她,好像也是喜欢薛清朗的。   嗯,我也喜欢你。   已是想明白了,她托着下巴,忍不住笑了起来,似是一朵花期正好的牡丹正缓缓盛放,美得夺目。   既然说了喜欢我,那就不许反悔啦。   ☆、第十八章   听风听雪微微弯腰,恭敬道:“薛大人请,公主已等候多时。”   薛清朗面色沉重,轻轻应道:“嗯。”   看上去面无表情无比严肃,然而薛清朗内心无比崩溃,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宣宣会不会答应他呢。   宣宣今天叫他来,是会答应他从此两情相悦,还是拒绝他断了他的念想。   怎么办,好紧张。   一想到第二个可能,薛清朗的心里就像有无数把刀子在扎。他无法想象,他呵护疼宠了那么多年的姑娘,也许将来会穿上凤冠霞帔,做别人的新嫁娘。   他满怀沉重,进了门。身后听风听雪关上门,退了出去。   他眼中出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和她脸上璀璨如花的笑容。他忽然就放下心来,她这模样,不像是拒绝的样子,对吧?   他看见那个人儿的笑容里带着狡黠和打趣,她说:“本宫思虑再三,怜惜你恋慕本宫多年,便给你一个机会吧。”   薛清朗傻傻地愣在原地,幸福太突然,有些不敢置信:“宣宣?你答应我了?”   沈墨安白了他一眼:“废话,不然你以为刚刚是谁再说话?”   薛清朗忍不住大笑起来:“宣宣答应我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墨安走过去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喊那么大声怕别人听不见啊?”   薛清朗猛然止住笑声,脸上的笑好似要溢出来。   沈墨安开始□□薛清朗:“薛清朗,鉴于你之前有勾三搭四的事情发生,所以……”   薛清朗连忙表清白:“宣宣我没有勾三搭四!我是清白别的!除了你我从来不多看别的姑娘一眼的!”   沈墨安瞪他一眼:“我都看见好几次了,你表妹何冉,还有沈嘉,你还敢说没有!”   薛清朗为了自己的清白坚持反驳道:“我敢说没有,除了你我没有搭理过别的姑娘,没多看别的姑娘一眼!”   听到这里沈墨安相当满意:“不错不错,那你继续保持。”   薛清朗连连点头:“宣宣我会的。”   沈墨安开始教育薛清朗:“你既然说了喜欢我,那就不能反悔了,你只能喜欢我听见了么?”   薛清朗:“我本来就只喜欢你。”   沈墨安:“所以你得离别的姑娘远远的,如果将来你和别的姑娘走得很近,我就不要你了。”   薛清朗立马表忠心:“宣宣你放心,我都瞎了眼看上你这么多年了,看不上别人了。”   沈墨安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薛清朗你说什么?瞎了眼看上我?刚刚我没听清,给你个机会你再说一次?”   薛清朗立马一副乖巧的模样:“宣宣你听错了,我说的是瞪大眼睛看上了你。”   沈墨安给他一个“我不跟你计较的眼神”,道:“明天带我出去玩。”   薛清朗道:“去哪儿?”   沈墨安:“哪儿都好,出去玩就行。”   薛清朗应道:“好,我带你出去玩。”   几天之后。   薛清朗陪着沈墨安在街上闲逛。从前他也是这般陪着沈墨安玩,保护她的安全。   可现在不一样了。薛清朗陪在沈墨安的身边,看着她眸子里的笑意,唇边不自觉地也带上一抹笑意。   沈墨安扯着他的衣袖,语气里满是欢喜和惊讶:“薛清朗,你看那边!”   他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过是些唬人的小把戏罢了,只是他也跟着她看的津津有味。有她在的地方,哪儿都好。   “糖葫芦咯,酸甜可口的糖葫芦!”路边有小贩叫卖,薛清朗走过去,买了一串糖葫芦。   他把糖葫芦递给沈墨安:“喏,糖葫芦。”   沈墨安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啊?小孩子才吃糖葫芦。”   薛清朗笑着调侃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为了让我给她带糖葫芦,一口一个清朗哥哥,叫的可甜了。”   沈墨安故作茫然:“谁啊,我不知道啊。”却也有些脸红。她年幼的时候爱吃这些民间小吃,尤其爱吃糖葫芦。她哥哥时不时会给她带个一串糖葫芦回来,可魏皇后虽然疼宠她至极,却也不许她多吃这些东西的。一串哪里够解馋,为了吃到心爱的糖葫芦,沈墨安只好跟薛清朗撒娇卖萌,求他给自己偷偷带糖葫芦吃。   薛清朗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忍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薛清朗忍着笑意逗她:“来,吃糖葫芦吧,清朗哥哥给你买的。”   沈墨安白了他一眼:“哼……”吃着糖葫芦往前走去,理都不理后面的薛清朗。   一对有情人,互相斗嘴打趣,心里也满是欢喜的。   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了,沈墨安哪里会亏待自己的肚子,拖着薛清朗就进了这盛京最出名的醉仙居。   进了临街的包间,薛清朗负责点菜,沈墨安喜欢吃什么他一清二楚,甚至比自己爱吃什么都清楚。   沈墨安趴在窗台上,托着下巴看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薛清朗点完了菜,小二退了出去,他便走到沈墨安的身边,直靠在窗户边,看下面人来人往。   这宁静的气氛没过多久便被打断了,外面传来杂乱的声音:“那就让他们把包间让出来啊,掌柜的?”   薛清朗皱了皱眉,走到门边,打开了门。门外是掌柜和小二,还有几个年轻男子。   见门开了,掌柜的首先弯腰,满是歉意地开口:“公子,惊扰了二位,当真是不好意思。只是这实在是……”   醉仙居是盛京最出名的酒楼,达官贵人来来往往数不胜数。这公子相貌俊朗,气度非凡,也定然非寻常人等。同行的那位姑娘更是容貌出众,仪态万千,除了世家大族,寻常官宦人家哪里养的出这般人儿。   只是这王公子亦不是好惹的主,丞相的独生子啊,说一不二的人。   这可如何是好啊……   掌柜暗自苦恼,发现薛清朗铁青着脸后退了两步,内心更是大叫不好。这公子看来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啊,完了,这可有的斗了。   这边薛清朗脸色难看,门外为首的那个胖团子却笑成了一朵花。   这人正是王锦。   ☆、第十九章   王锦的绿豆眼眯成一条缝,嘴快咧到耳朵根了,哪还有一丝刚刚的蛮横无理,竟显得憨厚可爱。   他痴痴地唤着那个人儿,希冀着他能看他一眼:“美人儿……”   掌柜此时恨不得拍着大腿大叫无耻,你不顾先来后到想抢人家的包间,还无耻的垂涎人家公子?你不看看这是一对鸳鸯么?知道你断袖,可也要点脸啊!这男才女貌天生一对,你要是把这公子掰弯了,你让人家姑娘可怎么办哟?   薛清朗不禁打了个冷嘲,强忍住想冲上去给这肉团两拳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沈墨安在他身后笑的开心,本就是琼姿花貌,此时更是别样的鲜活灵动。   王锦心里眼里只有那个他,满怀深情道:“上次一别,你未留下姓名,我竟不知如何寻你,谁知今日上天安排你我再次相见。这是上天给的缘分,你我岂能辜负?”   王锦身旁还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子,正是王锦的好兄弟章奕竹。章奕竹人如其名,长的瘦瘦高高,像根柱子似的。他跟王锦现在一起,一个圆胖,一个瘦高,十分喜感。   章奕竹拍了拍王锦,想提醒他一下,这一男一女定非寻常人等,怕不是好惹的。   在这个高官满地走,皇亲多如狗的盛京,就算你爹是丞相,你也得注意点啊。尤其你还是个断袖,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种啊。   王锦正垂涎美人儿,被章奕竹拍的烦了,朝他大吼:“别拍了!”   章奕竹眼睛一横,吼回去:“我就拍了咋样!”   王锦接着吼:“你再拍试试!”   章奕竹毫不客气地又用力拍了王锦两下,大声吼回去:“我就试!你再吼试试!”   王锦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像只斗败的公鸡。可不能真把他惹生气了,他还指望他给收拾乱摊子的呢。   每次都是章奕竹给王锦收拾乱摊子,故而王锦还真的不敢惹章奕竹。   看这两人耍宝似的,沈墨安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出来。   王锦被笑的脸上挂不住,他对女人向来不懂什么叫风度,瞪着眼睛怒道:“你笑什么!”   沈墨安一脸无辜:“笑你啊。”   王锦怒气冲冲:“不许笑!”   沈墨安眨巴眨巴眼睛:“我就笑。”   王锦狠狠地瞪她:“信不信我揍你!”   沈墨安一脸乖巧地告状:“阿朗,有人欺负我。”她才不让这个团子知道薛清朗的名字呢。   薛清朗应道:“有我呢。”   然后冲上去就给了王锦两拳,揍的他嗷嗷乱叫躺在地上起不来。   章奕竹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看热闹,啧啧称奇:“王锦你越来越肥了,你看看,人家一拳打下去,你的肉都凹成一个洞了。”   他看得出来,这人虽然看似下手毫不留情,却处处避开要害,不过是点皮肉之苦,王锦受也就受了。就当给他长个记性,要断袖滚去小倌馆断袖,世家子弟是你想断就断的么?   章奕竹觉得,如果是他遇见这么一个死断袖,下手还得更狠。   那胖团子瘫在地上毫无反手之力,哎呦哎呦地不停叫唤。一旁他的好兄弟章奕竹还在对他身上的肥肉啧啧称奇。这二人,倒真是一对活宝。   薛清朗活动活动手指,冷哼一声:“还不快滚?”   王锦到了这时候,心里都还满满被美色填满,眼泪汪汪:“美人儿,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若此时此刻场景人物变换一下,那就是好一场女子痴恋负心汉的悲凉故事啊。   薛清朗俊眉一皱:“你再说一句试试?”   王锦那一张大脸上五官都皱成一块儿,绿豆眼里含着泪水:“我……”   薛清朗瞥了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说话,立马低头做小媳妇儿状:“嘤嘤嘤……”   薛清朗被这胖团的嘤嘤嘤恶心得不行,攥着拳头又要冲上去揍人。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他身后的沈墨安死死拉着:“阿朗阿朗……冷静啊!”   章奕竹见势不妙,这胖团是要自寻死路的节奏啊,连忙拖着胖团往外面撤去。他边撤边赔着笑脸:“对不起对不起,这人今天脑子出了点毛病,我还是先带他去看大夫吧。对不起对不起……”   只是章奕竹实在瘦弱,胖团体积又太过庞大,章奕竹使出吃奶的劲都拉不动他,出了一身汗。看这胖团还敢赖在地上,一副要他拖着走的无赖样,章奕竹气不打一处来,松开了手,狠狠踹了胖团几脚:“给我起来!再不起来踹死你!”   章奕竹用了吃奶的力气把王锦从地上拉了起来,嫌弃道:“其实你是头猪吧这么重?”   王锦鼻青脸肿地哼哼道:“那你是猪的兄弟?”   章奕竹:“不,我是养猪人。”   胖团王锦被踹了几脚也敢怒不敢言,只好委委屈屈地从地上自个爬起来,被章奕竹扯着袖子拽出去了,掌柜十分自觉的替他们关上门。   沈墨安笑眯眯地看着这俩活宝远去,一回头却看见薛清朗正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看着她。   沈墨安美目微眯:“怎么了?”   薛清朗无耻地卖萌,可怜兮兮:“宣宣,我揍人揍得手疼,宣宣给我摸摸吧。”   沈墨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无情地拒绝了他:“滚。”   薛清朗还不死心:“宣宣……”   沈墨安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伸出手拉着薛清朗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手:“哼。”   薛清朗的手骨节分明,十分纤长。只是自幼练武,手上难免有许多茧子和陈旧的伤痕。   沈墨安摸着他的手,其实有些心疼:“薛清朗……”   薛清朗温柔地打断她:“叫阿朗,刚刚你都这么叫了。”   沈墨安笑了起来:“阿朗。”   薛清朗看着她的笑微微一怔,她站在他的面前,两个人离得那么近,背后有阳关透进来,落在她的身后。她眉眼弯弯唤着他阿朗的时候,他忍不住想拥她入怀。就想抱着她,一直一直抱着她。   事实上他也那么做了,沈墨安突如其来被他抱了个满怀,却也没挣扎,柔顺地靠在他怀里。   “宣宣……”沈墨安听见薛清朗在她耳边低声唤她,声音低沉温柔。   “嗯,怎么了?”她应道。   薛清朗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我喜欢你,那你呢,你喜欢我么?”   沈墨安的脸悄悄红了,她按下心里的羞涩,故作无谓:“你猜。”   薛清朗追问道:“你回答我。”   其实沈墨安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可薛清朗还是想听她说,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想要她的承认,想要她的承诺。   沈墨安羞恼得瞪了他一眼,干脆俯身吻上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她在他耳边说:“薛清朗,我喜欢你。”   薛清朗笑了起来,按着她接着吻了上去。   两情相悦,当真是这世间最美的事。   ☆、第二十章   忽的传来了敲门声,外头道:“菜来啦!”   两人才如梦初醒般,分开坐好。   薛清朗的脸上满是灿烂如光的笑容,沈墨安的脸上染上片片红晕,瑰姿艳逸,艳色绝伦。   两人用过了膳,继续逛着玩着,极是开心。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极是热闹。   人群中,一个青衣公子对着他身旁的白衣公子说:“表哥,咱们好久都没见面了,不如一起去醉仙居喝个痛快?”   白衣公子笑容清浅,令人如沐春风:“这可不行,我还得给宣宣带些东西回去,她最是爱吃些街头小吃。”这正是太子沈墨言。   青衣公子便是静元长公主的次子赵楚了。   赵楚道:“你我兄弟,许久未见,自是酒桌上潇洒肆意了。”   沈墨安笑道:“你是不知道,那丫头最是闻不得酒味,若是我带着酒气去见她,指不得要将我轰出来呢。”暗自带着些许炫耀之意。   赵楚嘴角微抽,得得得,你有妹妹你厉害了行吧。这什么人啊,一有机会就炫妹妹。自小就听他天天炫耀他有妹妹,哼你妹妹也算我妹妹啊。   忽的看见两抹人影,赵楚赶紧拉着沈墨言指给他看:“快看,那不是宣宣么?”   她身边的就是薛家那小子啊。这不对啊,虽然薛家小子从前也时常保护她出宫游玩,可如今这两人眉目间暗含了情意和甜蜜,这这这……   赵楚意识到了这点,赶紧看沈墨言,果不其然,这妹控太子的脸色已经黑的能滴出墨水来了。   沈墨言心情沉重,瞧这样子,好了没跑了,这薛家小子肯定已经拐到他妹妹了。   哎呦我的妹妹,就这么被拐走了。   沈墨言心情复杂。   沈墨言黑着脸道:“阿楚,我还有些事,咱们下次再聚吧。”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赵楚连忙喊他:“喂!喂?诶我找你有事呢!”   沈墨言头也不回,快步离开:“现在天大的事情也没有我妹妹重要!”   赵楚愣了愣,好像也是啊。这宣宣心有所属了,我得回去告诉娘,省的娘天天想把宣宣那丫头配给我。   天地良心,他把宣宣那丫头当成妹妹来疼爱的啊。结果他娘亲却总想把宣宣配给他。   熹国公府。   静元长公主听了赵楚说的话,猛然站了起来:“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赵楚赶紧把他娘亲按着坐下,安抚道:“真的,宣宣那丫头怕是真的看上镇国公的儿子了。”   静元长公主猛地敲了他一个爆栗子,恨铁不成钢:“就是你小子不争气!若是……若是……唉!”   赵楚连忙捂头,哀嚎道:“娘!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啊?”   静元长公主冷哼一声:“不是,你是我路上捡的。行吧,你既然都知道了,走吧走吧找你亲生爹娘去吧。”   赵楚一听,连忙扯着他娘的袖子,卖乖讨巧:“我娘这么好,我才不走。”   静元长公主愣是被这小子气笑了,只是想到沈墨安,又是叹了一声。   赵楚安抚着静元长公主,道:“娘的意思我是知道的,娘拿宣宣当做心头肉一般疼宠,便想着亲上加亲,让我娶了宣宣,娘便不用离了宣宣,日日见她在眼前。我当宣宣是亲妹妹,若是宣宣没有心上人,若她也愿意,那娶了便娶了,我左右不会亏待了她,如此娘也开心。可如今宣宣有了喜欢的人,若是娘再一意孤行,岂不是让宣宣难过么?娘可舍得么?”   静元长公主低头沉默,一声不吭,再抬起头来却是泪眼朦胧,她忍不住流下眼泪来:“我生了你们兄妹三个,只是你妹妹命不好,早早地夭折了。她两岁都没满,那么白白软软,像个团子般可爱,我爱她爱的眼珠子似得,却说没就没了。若不是为了你们兄弟二人,你妹妹走的时候我就随她去了。后来一年后你皇舅母生了宣宣,也是巧合,宣宣竟和你妹妹同一日生的。她刚出生,我去抱她的时候,她就看着我笑,看的我眼泪止都止不住。这些年我眼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就像是看着你妹妹长大一样。这女子啊,嫁人犹如第二次投胎。若是嫁不好,那便是一辈子的事儿。本想着,你和宣宣一向玩得来,若是让你娶了宣宣,我便能日日看见她。更何况,姑姑为婆,表哥为夫,我也能护她安然一生。”   赵楚将静元长公主揽进怀里,无声地安慰着她。静元长公主一边哭一边埋怨儿子:“就是你,就是你不争气!”   赵楚无奈认错:“好好好,都是儿子的错。”   静元长公主:“就是你的错!”   赵楚无奈脸:“好好好,怪我怪我。”   丞相府。   王锦一瘸一拐地进门,便传来一声怒吼:“孽子!还不跪下?”   王锦眼中闪过一起冷冽,面上却还是玩世不恭的笑:“不知丞相大人有何事?”   王丞相怒不可遏:“孽子!你又惹是生非了?瞧瞧你这样子!怎么配做我王峰的儿子!”   王锦毫不在意地道:“没投好胎我也没办法啊,我也不想做你儿子。”   “你!”王丞相怒不可遏,这时,有一双白皙娇嫩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替他顺气。   见王丞相的怒气稍稍平缓了些,这双手的主人,乔姨娘温柔关切地看着他道:“公子年幼无知,只是一时言语冲撞罢了。况且怒火伤身,相爷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王丞相的怒气平息了不少,对乔姨娘的关怀颇为受用,可见乔姨娘的得宠。   乔姨娘姿色自是不俗,温柔如水,娇美可人,最难得是她带着些许宁和的气息,仿佛看着她,心情都会平和下来。   王锦嗤笑一声:“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娇。乔姨娘这般贤良淑德,看来是存了想扶正的心啊。”   王丞相闻言,又是横眉怒目。乔姨娘连忙安抚他,又恭谨地对王锦道:“奴婢身份卑微,是相爷出手救了奴婢,只愿为奴为婢伺候相爷左右,别无他想。”   王锦笑容讽刺:“是啊,若不是丞相大人心地善良,处处怜香惜玉,我娘怎会含恨离世。”   当年这人迎娶他娘时,口口声声会将她视若珍宝呵护一世,外祖家方才许婚。只是婚后不过三年,这人便原形毕露。在他娘有孕之时,借口他娘亲有孕在身,没人伺候他,竟是光明正大地纳了两个妾氏,更是纵容妾氏在他娘亲面前耀武扬威。他娘大受打击,生下他之后身子便不好,缠绵病榻,可这人,却极少来瞧过娘亲。   他五岁那年,他娘亲终是郁郁而终。他犹记得,他娘亲临终前,用枯瘦如柴的手指温柔地摸着他的脸,眸子里闪亮亮的水光,满是留恋不舍,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似乎用目光在心里描绘他的模样。   最可笑的是,他娘离世之后,这人却是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当真是令人作呕。   王丞相嘴唇微动,却还是没说什么。他如今想起亡妻,心中亦是有些愧疚的。只是有权有势的男人,有几个不纳妾的呢。娶妻娶贤,纳妾纳娇,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他有四个庶女,却只有王锦这一个儿子。唯一的儿子,却是个断袖。   大概,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吧。   ☆、第二十一章   另一边,皇宫内。   宣明帝看着下头亭亭玉立的女儿,道:“宣宣,你皇兄都看见了,你怎么说?”   沈墨安嘴角弯了弯,眉眼里都是笑意,她对宣明帝,魏皇后,沈墨言直言:“父皇母后皇兄,我,喜欢薛清朗。就是喜欢他。”   沈墨言心情复杂,果然,是真的。我的宝贝儿妹妹,才都没疼几年,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   宣明帝心情五味成杂,时光眨眼而逝,好似前日他还满心欢喜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笑的眉不见眼,好似昨日女儿还扑进他的怀里闹着要吃糕点,可如今,她也站在他们面前,说她有了心系之人了。   时光啊,真是眨眼而逝啊。   魏皇后到底是女子,心思细些,她拉过沈墨安的手,柔声哄道:“宣宣乖,告诉母后,你与薛清朗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墨安带着些许羞涩:“母后,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魏皇后微微一怔,目光有些涣散,当初,她也是这般,靠在母亲的肩上告诉她,她喜欢上了那个皇子。她那时娇怯欢喜的心情,如今想来,当真是美好啊。   她回过神来,看了宣明帝一眼。孩子长大了,他们都老了,不知不觉,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魏皇后摸着女儿乌黑柔顺的长发,带着母亲的柔情,问她:“宣宣有多喜欢他呢?”   沈墨安想了想,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嫁给他,跟他过一辈子。”   魏皇后笑了起来:“你这孩子,真是不害臊。哪有姑娘开口闭口就是说嫁人的?”   沈墨安的眉眼里全是甜蜜的笑意:“我就是要嫁他,嫁定他了。”   她的笑容,看的三人都开怀了些。那么纯粹的喜悦和隐隐的羞怯,他们想要的,一直是她快乐啊。   他们都希望,沈墨安这一生,无事可令其忧,无人可伤其心。他们都希望,这个他们捧在手心上的明珠,能快快乐乐安然无忧地过一辈子。   宣明帝和沈墨言都不开口,由魏皇后接着问她:“若是有别的姑娘与你争他,你该如何?”   沈墨安傲然道:“是我的,别人抢不走。不是我的,我争也争不到。若是有人硬要抢我的东西,我便打到她不敢抢为止。”   魏皇后忍俊不禁,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野蛮的丫头啊。”   沈墨安一副骄傲的小孔雀的模样:“再说了,谁敢欺负我,我就告诉父皇!我可是父皇的心头肉,父皇最疼我了。”   宣明帝笑眯眯的点头,宠溺无边:“是是是,父皇的小公主,父皇什么都依你。谁敢欺负你,父皇定是不容的。”   沈墨言连忙表明自己:“宣宣还有皇兄!皇兄也能保护你。”   魏皇后接着道:“若是将来他变心了,你又该如何?”   沈墨安微微皱了皱眉,觉得这个问题甚难回答,她思考了一会儿,眨巴眨巴眼睛回道:“若是他当真有变心的一日,那我……就送他进宫做公公伺候父皇好了。”   “噗——”沈墨言险些被茶水呛死,一旁的宣明帝嫌弃了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嫌弃地递了一块方巾给他。   沈墨言接收到父皇嫌弃的眼神,已经习惯了。父皇眼里只有宣宣和母后,至于他,从来没感觉到他父皇的柔情。   魏皇后有些错愕瞪大眼睛,唯有宣明帝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父皇的乖女儿,把父皇的话记得牢牢的。”   魏皇后猛地抓住了宣明帝话中的词,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跟宣宣说了什么?你是怎么教女儿的?”   宣明帝原本笑意满满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不好,说漏嘴了,完了,这下要睡御书房了。   魏皇后冷哼一声:“宣宣你说,你父皇是怎么教你的?”   沈墨安顶着母后凶狠的目光看了看父皇,看宣明帝轻轻摇了摇头,硬着头皮打哈哈:“嘿嘿……母后,没什么,父皇没说什么……”   魏皇后又冷哼一声:“你若是不说,就跟你父皇一起跪搓衣板吧。”   沈墨安立马倒戈,死道友不死贫道,连忙道:“宣宣小时候,父皇就一直跟宣宣说,父皇要给宣宣挑一个天底下最优秀的儿郎做夫君。宣宣问父皇,若是他对宣宣不好怎么办。父皇说不会的,不好的人,他怎么会让他娶宣宣呢。父皇还说,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就让驸马进宫做公公……”   魏皇后美目一横,看的宣明帝浑身一激灵:“你就是这么教我女儿的?”   宣明帝讨好的笑道:“我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嘛?提前教了女儿,女儿才不会吃亏啊。”   魏皇后冷哼一声:“最近天热了,我想一个人睡,你睡御书房吧。”   宣明帝连忙求饶:“曦儿,要不罚我跪搓衣板吧。天不热啊,再说了,御书房的床榻太硬了不舒服。”   魏皇后不理他,摸摸沈墨安的头:“那宣宣,你想好了么?真的就是他了么?将来可没有后悔的机会。”   沈墨安笑容里透着欢喜,道:“既然是我做的决定,我便不后悔。”   魏皇后看着她,柔声道:“明年你就及笄了,原本我和你父皇,也正为你的婚事发愁。如此,倒也是迎刃而解。”   沈墨安有些羞涩:“母后……”   魏皇后将女儿揽进怀里:“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沈墨安靠在魏皇后的怀里,羞红了脸:“皇兄还没娶太子妃呢,我这做妹妹,怎好先定婚事。”   宣明帝默默踹了儿子一脚:“听见没,你再娶不上媳妇儿,你妹妹就被你耽误了。赶紧的,娶个媳妇儿回来。”   沈墨言说要娶个自己喜欢的太子妃,故而拖到二十岁了,同龄人都当爹了,他都还没娶上太子妃。   沈墨言突如其来被亲爹踹了一脚,又被亲爹嘲笑了一把娶不上媳妇儿,委屈的不行:“谁说我娶不上媳妇儿的,想嫁给我的女子能绕盛京一圈,只不过我一个都没看上而已。”   宣明帝:“娶不到就娶不到,没人嘲笑你,别那么多废话。”   沈墨言:……难道你这不是在嘲笑我么?   魏皇后笑得不行:“过几日,母后办个百花宴,宴请这盛京所有适龄姑娘,给我儿相看如何?”   沈墨言更委屈了:“母后,我怎么觉得,你也在嘲笑我娶不到媳妇儿?”   沈墨安看不下去了,安慰她皇兄道:“皇兄别难过,可能是缘分没到。也许过几天,缘分就到了呢。”   沈墨言感动道:“还是我的宣宣最好了。”   谁知道沈墨安又给他补了一刀:“我认识几个极好的姑娘,到时候介绍给皇兄认识啊。”   沈墨言突如其来又被补了一刀,如同万箭穿心。   ☆、第二十二章   第二日,魏皇后果然下了帖子,邀各家夫人于五日后参加百花宴,还言明,各家夫人可带着家中适龄的女儿一同赴宴。   各家夫人们心中已是了然,看来皇后娘娘到底是忍不住要给太子选妃了。这盛京各名门望族的小姐心中亦是澎湃,太子英武俊朗,谦逊有礼。更何况,太子妃,将来就是一国之母,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一时间,盛京掀起一股衣衫钗环的热潮,各衣衫铺子首饰铺子热闹非凡,各家小姐都拼了命的打扮,以求在百花宴上惊艳了太子殿下,一举获得太子妃的头衔。   镇北大将军府。   何氏接到了宫中送来的帖子,沉默半响,便吩咐身边大丫鬟准备过几日进宫要穿的衣衫钗环。   丫鬟试探着开口:“夫人,要准备表小姐的么?”   何氏默了默:“不用了。”最近这些日子,何氏出门,都不带着何冉了。   几天时间眨眼而过,到了百花宴的那天,宫门口来来往往的华贵马车几乎要堵了官道。   御花园内,除了百花争艳以外,各家夫人身边的姑娘们亦是打扮的跟朵花儿似得,环肥燕瘦,各有不同,个个美丽动人。   “臣女参见景宜公主,三公主。”众人齐齐行礼。   沈墨安道:“不必多礼。”便和沈温宁找地方坐着去了。   正往那凉亭走去,却听见了隐隐的怒骂声。沈墨安皱了皱眉,却还是拉着沈温宁走了过去。   竟是几个姑娘围着一个摔倒在地上,个子娇小的姑娘。   沈墨安还没走到,便听见一人道:“到底是有娘生没娘教的,就是不一样。怎么?瞪我做什么?我说错了么?难道你有娘教么?”   沈温宁听见这话,眸子的笑意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她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有娘生没娘教这句。她小时候,没少被那些宫女太监辱骂,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有娘生没娘教”。   沈墨安伸出手拉着她,安抚着她。   沈温宁弯了弯眼睛,表示没事。   那个摔倒在地上的姑娘爬了起来,毫不介意的拍拍身上的土,笑容甜美无害,白嫩嫩的像个粉团子般可爱:“马姐姐说的倒是没错,我确实有娘生没娘教。怎么?莫不是马姐姐想做我爹的继室,做我二娘来教我?可惜了,我爹对我娘痴心一片,怕是看不上马姐姐。”   那姓马的姑娘被气的俏脸通红:“梁青晗!你……你胡说……”   那个被称作梁青晗的姑娘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无害的看着她:“马姐姐,难道不是么?边上这几位姐姐都听到了呀……”   那马姑娘险些被气了个仰倒,上前一步,竟伸出手想要掌掴梁青晗。   那梁青晗也不躲,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马姑娘:“马姐姐,容我先提醒你,这里是皇后娘娘的百花宴。在百花宴上闹事,这罪责怕是马姐姐担当不起。”   那马姑娘怒气冲冲:“我便是打了你又如何,谁看见了?”   周围那几个姑娘都是马姑娘这一派的,都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马姑娘冷笑一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女声:“你们没看见,可是本宫看见了呀。”   马姑娘一惊,回头一看,竟是景宜公主和三公主。腿一软,连忙跪了一下来。那身边几位姑娘亦是吓得跪了下来。   唯独梁青晗,笑容清纯无害,姿态优美地行礼:“臣女参见景宜公主,三公主。”   沈温宁笑着道:“起来吧。你叫青晗?这名字真好听。”   梁青晗笑弯了眼,也不拘束:“这名字是家父起的,我也很喜欢,好听。”   沈墨安道:“我们姐妹正想去前方的凉亭中歇歇,那儿风景亦是不错,青晗可要一起?”   梁青晗白白软软的小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公主好意,青晗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无视了地上跪着的几个,肩并肩往凉亭走去。   只是刚走了几步,沈墨安停下脚步,道了句:“几位小姐的家教,当真令本宫刮目相看。”   这一句话,说的那几人羞愧难当。   说完,沈墨安接着跟沈温宁和梁青晗说说笑笑地向前走去。   三人在凉亭中聊了小半个时辰,惊觉几人性情出奇的相投,喜好也有相同之处。不过是小半个时辰,三人已是姐妹相称。   所谓一见如故,便是如此了。   原本三人正说说笑笑,忽的,沈温宁站了起来,对沈墨安和梁青晗说道:“我才发现,竟是丢了一只香囊。我且去找找。”   沈墨安本有些疑问,却发现沈温宁的神色似是有些异常,便道:“你去吧。我和青晗在这儿等你。”   说完,沈温宁便带着心腹宫女而去。   梁青晗似是毫无察觉,继续和沈墨安说说笑笑。   过了转角,沈温宁淡淡地吩咐两个宫女,分头寻找。待两个宫女离开之后,她才朝刚刚那人的方向而去。   她刚刚在凉亭中,好似看见了那人的身影,而且,他身边,好似还有个人。   她朝着那人刚刚消失的地方而去,心中有些不安,却被她压了下来。   转过那个转角,她终于看见了那人的身影,却是令她心碎的一幕。   那个她心心念念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那个冷漠地拒绝了她的人,那个如今待她也清冷如霜的明弦,此刻正伸手,温柔的替那个粉衣女子拂去发间的落叶。他眼里的温柔缱绻,她离了那么远,都能感受到。   那天夜里,他眉眼冷冽地说:“我对公主,从来只有兄妹之谊,何来情爱可言?”   如今,他的清冷高绝消失的无影无踪,满是缱绻柔情,却是因为另一个女子。   她看见他,将那个女子搂进怀里,满怀爱意的亲吻那个女子的额头。   可他,原本是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啊。   也是啊,我喜欢他,管他什么事呢?   感情这东西,不是你付出多少,就得回报多少的啊。   沈温宁想。   可是,道理我都懂,我却依旧如此难过。   沈温宁觉得,她的心,好像痛到麻木了。   ☆、第二十三章   她就那么站在那儿,直直地站着,像个木头人,麻木僵硬。   她就站在那儿,看那一男一女缱绻相依,看着那粉衣女子巧笑倩兮,眉眼娇美地像朵花儿,看着那如高山白雪般出尘的男子宠溺将她揽进怀里,眼里的笑意像是要涌出来。   这二人,仿佛当真是天作之合,在这树下林间,美得像是一幅画。   沈温宁的眼眶热热的,她狼狈的转身离开,努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是一串一串的往下流。   在这个故事里,她输得一败涂地。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一开始就注定这个故事没有圆满的结局,那就让它如此终结,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对吧?   沈温宁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劝着自己,可她的眼泪,却一直没有停过。   看见那抹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明弦眉眼间闪过一丝痛楚,干脆利落地松开手,往旁边一闪身,离那粉衣女子三尺远,有些嫌恶地拍拍刚刚被粉衣女子碰触到的地方的衣衫。   那粉衣女子有些迷茫,道:“明弦?”她心悦他已久,却一直不得近身之法,今日她见他现身,按耐不住自己悄悄跟了上来。谁知今日明弦一改往日冷冽难以接近的模样,竟对她温言软语,眼神温柔宠溺。她试探性地碰触他,他虽然有些身体紧绷,却也没挥开她的手,还将她揽入怀中,抱得紧紧地。可是突然一下子又猛然推开了她,她心中有了些许不悦。   明弦眉目如雪般凛冽:“在下忽然想起还有些要事,先行一步。”说着,也不管粉衣女子在他身后大声的呼喊,只大步离开。   他大步往前,想着那个捂着嘴流泪的人,心里疼得厉害。   沈温宁,你知道么,我喜欢你,真的,我很喜欢你。如果你知道,你会不会很开心?你不是一厢情愿的喜欢我,而是两情相悦。   这个词真美啊,两情相悦。   可是你知道么?阿宁。我不能喜欢你,我们……也不能在一起。我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能喜欢你。   我们,从生下来就注定是对立面,哪怕我们并不愿意,可这不由得我们选择。   傻姑娘,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陪着我长大的小姑娘,你陪着我,走过了那么多个春秋。我记得初遇时你狼狈可怜的模样,记得和你说话时你那外强中干却假装凶悍的模样,记得你笑容明媚的样子,记得你赌气不理我的模样,记得那个冬夜你小心翼翼喂我喝粥,记得你哼着半阙乡野小调伴我入睡……时光不断往前,我却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刻在心里。   你是我的阿宁,我的姑娘,我是你的明弦,只属于你的明弦。   可是啊,多么讽刺,我们却无法走到一起。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断了你的心思,总好过将来你知晓一切太过为难。比起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还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这样会好得多吧。毕竟这样,你的遗憾和难过,会少一些吧。   明弦脚下踉跄了一下,唇边露出苦涩的笑意,他对那无人之处低声道:“如此,你们可满意了么?”   另一边,凉亭中,梁青晗和沈墨安还在聊着这盛京各家各府的八卦。   说道哪家的婆媳不睦闹的鸡飞狗跳,哪家的小姐相看郎君时闹了笑话,哪家的公子带着外室和孩子回府,气的正室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府中一团糟。梁青晗撇撇嘴,一脸的不屑:“我才不愿意与别人共一个男人呢,我若要嫁,便要嫁于像我爹爹那样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我娘亲离世多年,我爹爹也不染二色,一心守着我娘亲。”   沈墨安颇有同感地点点头,然后恍然大悟:“你爹爹是吏部尚书梁羽?”   梁青晗点点头:“是啊,我爹爹是梁羽。”   说起梁羽,沈墨安肃然起敬:“你爹爹那般品性,确实值得敬佩。”   吏部尚书梁羽,本是寒门学子,出身乡土,身世凄苦。寒灯苦读数载,一朝得成探花郎。那时丞相问他是否婚配,有意将家中小女嫁于他为妻,梁羽却婉拒了,俊朗非凡的脸上满是笑意,道:“家中已有糟糠之妻,恩爱两不疑。”丞相看重他,也无奈家中女儿口口声声的非他不嫁,便退了一步,许他家中妻子退一步为平妻,他却道:“我娶她之时,应许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君子之诺,一诺千金。”   只可惜他的妻子薄命,在生产之时,血崩而亡,留下一个女儿便撒手人寰。   梁羽拒绝了众多给他相看继室的人,直言道此生不染二色,一心守着亡妻,独自抚养女儿长大。   这天下女子,无不希望将来嫁于一个梁羽这般的郎君。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沈墨安心下感叹,问起方才欺负梁青晗的那几人的来路时,梁青晗那包子般白嫩可爱的脸上一丝不以为然:“为首的那是礼部尚书马家的姑娘,马尚书与我爹素有旧怨,马姑娘自然处处看我不顺眼。”   沈墨安咬着白玉莲蓉糕,问道:“你不生气么?看你好像不在意的样子。”   梁青晗白了她一眼,毫不介意这人是公主之尊:“难道狗咬了你一口,你要咬回去么?”   沈墨安突如其来被噎了一下,看着她白白嫩嫩看似天真无邪的脸,说出这么霸气毒舌的话,莫名的有种违和感,却可爱的不行。   和梁青晗相处不过一个时辰,沈墨安已经充分了解了,这姑娘长了一张天真的足够欺骗世人的脸,却腹黑霸气的不行。偏偏她还会装得一副懵懂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让人不由自主对她心软几分。   沈墨安实在忍不住,戳了戳梁青晗的包子脸,果然软软的,像棉花糖!   梁青晗躲都来不及:“你别戳我啊,好不习惯啊。”   看她要躲,沈墨安戳的越发起劲了,不仅戳脸,还戳她腰上的痒痒肉,戳的梁青晗□□,直叫饶命。这两姑娘笑笑闹闹,打成一团。   ☆、第二十四章   忽的,沈温宁的贴身宫女暖竹过来禀报:“禀景宜公主,我家主子不慎弄脏了衣衫,需回宫重新梳洗打扮。”   沈墨安心下已有些了然,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说着她站起身,对梁青晗道:“时候差不多了,百花宴也该开始了,青晗,我们先去吧。”   梁青晗点点头:“好。”   此时宴会是快开始了,魏皇后正端坐上头,与身旁的静元长公主及几个宗室夫人闲话。   静元长公主迟迟不见沈墨安,忍不住对魏皇后道:“宣宣这丫头跑到哪儿去了?这么还不来。”   魏皇后笑道:“皇姐莫急,那丫头不知道又跑到那儿野去了。只可怜皇姐,眼巴巴地等着她来呢。”   静元长公主也笑了,叹了口气:“可不是,这丫头就是我的心头肉掌中宝,我一看不见她就不得劲。”   魏皇后笑的越发欢了:“等宣宣来了,叫她在皇姐怀中多打几个滚,皇姐便得劲了。”   静元长公主笑了起来,一旁的几个宗室夫人也捂着嘴笑,其中一人道:“长公主如此珍爱景宜公主,一刻都离不得她,那不若锦上添花,叫长公主不必离了景宜公主。”这话里,便是叫静元长公主替儿子娶了沈墨安,沈墨安便是静元长公主的儿媳,不必离了她。   若没有之前赵楚说的话,静元长公主也是这么想的。静元长公主爱沈墨安如命,见她日日长大,已是如花娉婷,自然忧心她将来驸马之事。虽公主出嫁之后也是公主之尊,沈墨安更是身份尊贵,无人胆敢苛待。可静元长公主还是忧心的,即便是公主之尊,让人尊着敬着不敢苛责,若是婆媳不睦,夫妻之间相敬如冰,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正好静元长公主的次子赵楚,与沈墨安一同长大,对她甚是疼宠,又有静元长公主看着。若是沈墨安嫁于赵楚,日子自是舒服的。   可静元长公主听了赵楚的话,心里就不得不多些思量。若是宣宣当真有自己喜欢的人,她强硬拆散,她怕宣宣会怪他。若是当年她父皇母后不许她嫁于自己喜欢的人,怕是她也是接受不了的。只是她幸运,她嫁的,正是她的良人。那宣宣呢?誓言再过好听,若是变心了,那曾经的誓言,又有什么用呢?   静元长公主忧心忡忡,看了皇后一眼,见对方眼里也带着些许忧郁。   那宗室夫人本想着在皇后和长公主面前讨个巧,谁知这二人竟是都沉默不语,她心里暗暗懊悔,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下头气氛热闹和悦,唯独这宴席上座,竟是弥漫着说不出的尴尬。   此时外头太监高声唱道:“景宜公主到!”   原本沉闷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打破了,魏皇后笑道:“皇姐看,这可不就来了?”   静元长公主也笑道:“这丫头,可算是来了。”   沈墨安和梁青晗一同走了进来,梁青晗默默行过礼,然后退下去找自己的位置。   魏皇后道:“你这丫头,又跑到哪里去野了?”话虽埋怨,却满是爱怜宠溺。   沈墨安卖乖道:“刚刚认识了个妹妹,觉得投缘,便多玩了一会儿。”   魏皇后笑道:“你姑母可是一直眼巴巴地巴望着门口,等你了许久呢。”   沈墨安笑容明艳,拉着静元长公主的手臂撒娇:“我也可想姑母了!”   静元长公主宠溺的拍拍她:“好了好了,快到你母后身边做好了。”   沈墨安乖顺地点点头,在魏皇后身边坐下,宴会便开始了。   名为百花宴,暗里却是为太子相看太子妃。众姑娘你看我我看你,想表现一番自己,却又有些胆怯。   直到一个大胆些的姑娘站了起来,朗声道:“臣女有一舞献上,望娘娘恩准。”   魏皇后自无不准,笑容温和道:“准。”   顾嫣然微微行礼:“嫣然献丑了。”接着,便下去准备衣衫。   顾嫣然一曲水袖舞,水袖翩翩,舞尽风华,虽算不得名动天下,却也是姿态优美,令人叹为观止。   一曲完毕,魏皇后道:“这是谁家的姑娘?一曲水袖舞,令本宫大开眼界。”   一个衣衫华贵精美的夫人起身行礼:“回禀皇后娘娘,正是臣妇小女。”   魏皇后一看,笑道:“原来是安国公家的姑娘,怪不得我看这姑娘有些面熟呢,才貌双全,顾夫人好福气。”   顾夫人躬身道:“小女当不起娘娘如此夸赞。”面上却满是笑意。   见第一个出头的姑娘如此得皇后娘娘称赞,其余的姑娘们皆蠢蠢欲动。又有一个姑娘站了起来,道:“臣女亦有一曲献上,望皇后娘娘恩准。”   魏皇后自无不准。   接下来众多姑娘纷纷献艺,令人眼花缭乱。   待众人献艺完毕,魏皇后笑道:“个个都是有才有貌的姑娘,惹人怜爱。不像我的景宜,整日就知道玩乐。”说是这么说,可若是有人胆敢说沈墨安一句不好,魏皇后都是容不得的。   众夫人纷纷开始夸赞沈墨安,夸得沈墨安开始怀疑她们说的到底是不是她。   静元长公主亦笑道:“我倒是觉得,宣宣这般就很好,有什么事儿有咱们给她背着,叫她每日都欢欢喜喜,咱们看着就心满意足了。”   魏皇后笑道:“这倒是,她若是欢喜,咱们也就欢喜了。”   此时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怎么不见二公主?”   此言一出,原本的欢声笑语都停了下来。   众人纷纷看去,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还敢提起二公主,不知道皇后最是厌恶二公主么?   定眼一瞧,众人心下了然,原来是胡家的人,怪不得敢提起二公主。   胡家正是二公主的母家,也是颇有底蕴的人家,二公主的舅舅正是在朝为官。出声的人正是二公主的舅母,胡夫人装束华丽,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笑吟吟地道:“怎么不见二公主?莫不是二公主身子欠安?想来也不会,前几日我见着二公主,还是神采奕奕的模样呢。”这便是逼迫了,逼着皇后给个解释,一副若是没有解释便无法善了的模样。   魏皇后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垂下眼,端起茶盏轻轻啜饮,道:“二丫头这些年在外头长大,到底欠缺规矩,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二丫头冒犯长辈,不敬嫡姐,言语粗鲁,毫无皇家公主的风范。她如今已是十五了,将来出嫁若还是这般,不是要丢尽皇家的脸么?我这做母后的,也不能放任不管,请了当年太后身边伺候的林嬷嬷,正在她宫里教规矩呢。”   ☆、第二十五章   魏皇后这一番话下来,一众夫人小姐皆不敢出声,心里却是赞同的。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夫人们心中皆想,若是自个家中有这么一个胆敢暗害嫡姐的庶女,早就送了她去死了。   皇后到底是良善的人,竟为她寻了太后身边的嬷嬷教规矩,也是用心良苦。   胡夫人僵硬着脸,笑容勉强:“竟是如此……”   不等她说完,魏皇后有些不耐地道:“若是胡夫人觉得太后身边的林嬷嬷还不足以教二丫头规矩的话,胡夫人大可亲自上阵,本宫也是允的。”   胡夫人哪敢应,心下叫苦不迭。林嬷嬷可是太后身边的人,教二公主规矩那还都是抬举了二公主。她若敢应,那便是再说太后身边的人规矩不好。虽太后仙逝多年,可这传了出去,明日御史就该参胡家不敬太后之罪了。   她连忙跪下,唯唯诺诺地请罪,心下恨极了不争气的二公主。若非自家老爷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怜惜这个孤苦无依的外甥女,她哪会替她说话呢。   静安长公主也开了口,嘲讽道:“二丫头是该好好教教规矩,想来也是我这姑母做的不好,让二丫头不放在眼里也是应该的。”   周围传来夫人小姐的低低私语和嘲讽的笑声,这下胡夫人更是将头埋到了地上,恨极了让她受尽屈辱的二公主。   外头传来太监的唱和声:“皇上到,太子到。”   接着宣明帝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笑容温和的沈墨言。   众人纷纷行礼,宣明帝道:“都起来吧。”   宣明帝扶起了魏皇后,在她身边坐下,才看向跪在地上的胡夫人,微微皱眉道:“这是怎么了?无端坏了皇后的兴致。”   听闻这句话,胡夫人的更是觉得头沉重地很,却没有勇气开口。   众人心中暗暗信服,都这么多年了,皇上还是待皇后如珠如宝,恩爱不疑。   魏皇后温柔浅笑,道:“胡家夫人也是心疼二丫头,见今日二丫头没来,便多问了几句,只是二丫头太没规矩,我将她禁足,安心在寝殿里跟着太后身边的林嬷嬷学规矩。大约是关心则乱,胡夫人说话着急了些。”   宣明帝冷哼一声:“你不与她计较,朕却不能让她冒犯了你。胡铭之妻的过错,朕便罚在胡铭的身上。来人,传朕的口谕。胡铭家宅不宁,主妇德行有亏,朕小惩大诫,便罚胡铭两年俸禄,闭门思过三月。什么时候胡铭能安定内宅了,再回这朝堂上来吧。”胡铭,便是二公主的嫡亲舅舅,胡夫人的丈夫,胡家这一辈的当家人。   宣明帝如此,便是干脆利落地斩了胡家一臂。   魏皇后心里泛起暖暖的感动,他护她至此,她何以为报。她故作嗔怪:“不过是些许小事,皇上何必如此?”   宣明帝握住她的手,唇边荡起浅淡的笑意:“你是我的妻,若我连妻子都护不住,何谈护住千万百姓呢。”   在场夫人心下感叹,若是天下男子都与皇上一般,会少了多少嫁错人误终身的女子呢。连帝王都能爱妻如此,为何她们的夫君却做不到呢。口口声声说过白头到老,却最终相敬如冰。   小姐们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若是将来,她们也能嫁于一个深情如此的夫君,倾心相待,那该多好啊。   沈墨安捂着嘴偷笑,道:“父皇,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也不害臊!”   宣明帝朗声大笑:“你这丫头,明明是你不害臊。不慌,将来父皇定要给你找个如父皇一般的驸马。”   沈墨安瞪大了眼睛,带着些许羞怯:“父皇!”   沈墨言哈哈笑了起来:“宣宣害羞了啊,看来到底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沈墨安恼羞成怒:“皇兄你还敢说,有本事你倒是娶个媳妇儿回来啊。”   到底是大庭广众之下,宣明帝见女儿羞怯了,到底不好意思再说,故而帮着沈墨安开口:“宣宣莫恼,待会父皇帮你教训你皇兄。”   沈墨言起身对妹妹深深做了一辑:“皇兄惹小公主生气了,是皇兄不对,还请小公主大人有大量,原谅皇兄吧。”   堂下众姑娘小姐心中都忍不住升起一丝艳羡,景宜公主,当真是天之骄女。她们家中的父兄,也有宠爱她们的,却远远不及皇上和太子对景宜公主的疼爱,真真是将景宜公主捧在手心上呵护疼宠。   嫡长公主的身份,生的琼姿玉貌,帝王百般宠爱,皇后爱她逾命,太子视她如珠,众人百般呵护,从未有人令她不悦。她的人生,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呢。   众姑娘小姐心中颇有些不平,当真是会投胎。   沈墨安傲娇的瞥了沈墨言一眼:“哼,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皇兄了。”   宣明帝适时轻咳一声,道:“方才各家的姑娘都是才貌双全,不知曦儿觉得哪家的姑娘最为出众呢。”   这声曦儿,便是在唤魏皇后了。   见大庭广众之下宣明帝直呼她的闺名,魏皇后轻轻瞪了宣明帝一眼,道:“臣妾觉得,安平侯府,永宁王府,和卫国公家的姑娘不错。”   宣明帝被魏皇后瞪了一眼,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一时说顺嘴了。听魏皇后说完,又恢复成威严冷峻的帝王,冷声道:“喔?皇后如此说,可见是不错的了。安平侯府,永宁侯府,卫国公家的姑娘何在?”   一时之间,三位姑娘从席位上走了出来,走到大厅中央,姿态完美无缺向宣明帝行礼:“臣女拜见皇上。”   安平侯府的郭姑娘着一身粉色衣衫,长得玲珑可爱,正是豆蔻华年。   永宁侯府的陆姑娘正是女子最美好的时候,眉似新月,明眸善眯,两颊笑靥似有霞光荡漾,光艳逼人。   卫国公府的白姑娘则是清雅脱俗,冰肌玉骨,风流尔雅。   这三位,都是盛京出众的姑娘,只看沈墨言怎么选择了。   魏皇后眼中满是期待的看向沈墨言:“言儿觉得呢?”你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心上人,还是母后帮你,赶紧给母后生个孙子抱抱吧!   沈墨言满脸惨淡,看了看宣明帝,宣明帝别开眼不看他。又看了看沈墨安,沈墨安一脸的幸灾乐祸。   沈墨言觉得自己大概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可是母后选的三个他都不太中意啊。至于为啥不中意,没有为啥,不合眼缘。   但想想今天估计是逃不过这一劫了,沈墨言咬咬牙:“母后,儿臣觉得这三个都不和儿臣的眼缘。”顿了顿,沈墨言咬牙随手指了一个,“儿臣中意那位姑娘。”   宣明帝和魏皇后、沈墨安以及众人随着沈墨言的手指望去。   看见了一个,在吃糕点吃的欢快的姑娘,那股子高兴劲,任谁都感觉到她此刻心里欢快的不得了。   感受到众多目光,那姑娘抬起头,咬着糕点一脸迷茫,发生了什么。她本就生的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咬着糕点腮帮子鼓鼓的模样像极了小松鼠,可爱的人心都要化了。   沈墨安瞪大了眼睛,青晗?!   ☆、第二十六章   那姑娘正是梁青晗,她生性好吃,宫宴上的糕点十分和她口味,她埋头吃的欢快,根本没听见别人在说什么。故而她抬起头发现众人都在看她的时候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沈墨言见她还可以,不是他厌恶的那种女子,便一不做二不休,对宣明帝和魏皇后说:“儿臣中意这位姑娘,请父皇母后成全。”   梁青晗吓得一愣,嘴里的糕点都掉了下来。   什么情况?她就吃个糕点的时间,好像一下子都变了?   这这这……什么情况?   宣明帝轻咳一声:“太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沈墨言点了点头,一不做二不休,早决定早完事。   宣明帝又看向梁青晗:“你是哪家的姑娘?”   梁青晗连忙走到场中间行礼:“臣女梁青晗,家父正是吏部尚书梁羽。”   宣明帝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此女容貌礼仪皆是上等。梁羽为人也是不错,品性出众,将来有这么一个岳父,梁羽又是寒门出身,想来外戚之事太子不必担忧。既然太子喜欢,那他们这做父母的,也该成人之美才是。   魏皇后亦是如此想,沈墨言不肯娶妻实在是令她烦恼,毕竟太子是下一任的帝王,血脉传承亦是大事。只是作为母亲,她也想儿子过上夫妻甜蜜的日子,而不是盲婚哑嫁相敬如宾。如今言儿喜欢,那正是再好不过了。   魏皇后唤她上前,眉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待梁青晗上前,柔声问道:“你叫青晗是么?”   梁青晗见皇后如此温柔浅笑,心下的紧张少了不少:“回禀皇后娘娘,正是,臣女唤作青晗。”   魏皇后摘下手腕上的血玉镯子,套在梁青晗的手上。魏皇后笑道:“这镯子是本宫的嫁妆之一,你这孩子招人疼,本宫便将这镯子送于你。”是送于她,不是赏赐于她。可见皇后对她确实有几分好感。   梁青晗有些慌张:“青晗能得娘娘喜爱,已是天大的福分,青晗又怎能夺娘娘所爱?”   沈墨安嬉皮笑脸:“母后都给你了,青晗便收下吧。”   魏皇后听沈墨安言语中对梁青晗亦有几分亲近之意,便问道:“宣宣认识青晗?怎么往日没听你提起过。”沈墨安的身份与宠爱,奉承者有之,敬畏者有之,远避者有之,却极少能有人与她真心相交。故而沈墨安在世家姑娘的圈子里,仅有一二好姐妹。   沈墨安狡黠道:“今日才相见,却是一见如故。”   魏皇后听沈墨安这般说,对梁青晗的喜爱更多了几分。   梁青晗虽是丧妇长女,乃是四不娶之列,只是见这孩子生的可爱,眼神清澈灵动,行事礼仪又是滴水不漏,魏皇后心里便有一半接受了这个儿媳妇。   只是大多数人家的嫂子与小姑子皆是不和,魏皇后心中也是有几分担心的。当初他们三个便商量好了,沈墨言的妻子,需得与沈墨安亲近。沈墨安是他们捧在手心长大的宝贝儿,见不得她收半点委屈的。只是宣明帝和魏皇后总有离世的一日,那时候便要沈墨言这个做兄长的护着沈墨安了。可若是嫂子与小姑子不和,将来沈墨言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妻子,便为难了。   故而见梁青晗与沈墨安亲近,魏皇后心中对这个准儿媳妇更是满意。   魏皇后笑了笑,让梁青晗回位置上去。转过头给宣明帝一个眼神。夫妻二十载,宣明帝自然知晓魏皇后是何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微微颔首。   第二日,尚书梁羽心情复杂。宣明帝下朝之后,特意留下他,询问他的女儿种种。梁羽不傻,相反,他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以寒门出身毫无助力,却能年纪轻轻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除了运气,他自然有真本事,才能叫宣明帝看重。   梁羽下了朝,便急急往女儿的院子而去。   一进门,见女儿正在院子里荡秋千,笑容澄澈欢喜。见女儿这般无忧无虑,梁羽心下复杂的感情也减了不少。   梁羽轻声唤她:“囡囡。”   梁青晗从秋千上下来,一脸小跑到他面前,仰着头对着他笑:“爹爹!”   梁羽唇畔微提,摸摸她的头,心情无比的复杂。他爱柔儿至深,只是,许是缘分太浅,柔儿生下囡囡就没了。他一个人,抱着囡囡,守着他们的家。   他不肯再娶,一是无心二色,二是怕亏待了囡囡。囡囡是他跟柔儿的宝贝,是柔儿用性命换来的孩子,若是他没照顾好囡囡,委屈了囡囡,将来九泉之下他怎么有脸去见柔儿呢。   这一眨眼,囡囡都这么大了,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梁羽摸了摸梁青晗的头,柔声道:“皇上有意让你做太子妃,囡囡如何想呢?若是不愿,只管告诉爹爹。囡囡若是不愿嫁,谁都不能勉强你嫁。”   梁青晗轻咬菱唇,她不傻。皇上有意让她做太子妃,若是爹爹拒绝,那便是抗旨。爹爹爱她,她却不能凭着爹爹的爱肆意妄为。一个臣子,哪怕再得帝王欢心,抗旨也是大罪。   梁青晗收拾好心情,笑着说:“我嫁。昨日一见,太子气度非凡,女儿嫁了他,只能是便宜了女儿,没有吃亏的。为何不嫁?”   梁羽心下复杂,低低叹了一声:“是爹爹护不住你,爹爹对不起你。”   梁青晗扑进梁羽怀里撒娇:“才不是呢,是女儿愿意嫁的,不怪爹爹。女儿嫁了太子,叫爹爹将来做国丈呀。”   梁羽果然被逗笑了:“爹爹不想做什么国丈,只要你过得好就够了。”   说着,梁羽那俊朗温润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沉:“若是日后太子欺负与你,你只管告诉爹爹。爹爹定是要给我的囡囡出气的。”   梁青晗笑的越发欢快了:“好呀,若是太子欺负我,我就叫爹爹套他麻袋!”   梁羽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丫头,倒是灵巧。”   只是到底叹了一声:“这尚书府里没什么人气,你一出嫁,怕是更冷清了。”   梁青晗心里突然一酸,别人家热热闹闹,这尚书府却只有他们父女二人,到底冷清了些。等她出嫁之后,这偌大尚书府竟只剩爹爹一人。   梁青晗到底心疼父亲,低低地说:“待我出嫁,爹爹一人在这尚书府该多冷清呢,若不然……便再找个女子陪着爹爹吧。”   梁羽狠敲了梁青晗的额头:“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答应过你娘亲的,若是言而无信,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她呢。”   梁青晗低着头道:“可……”   女儿心疼他。梁羽带着些许欣慰的笑,道:“将来你便多生几个孩子,爹爹便给你带孩子,这尚书府就有人气了。”   梁青晗羞恼道:“爹爹!”   梁羽哈哈哈笑了起来:“我的囡囡害羞了,好好好,爹爹不说了。”   三日之后,梁家迎来了圣旨,封梁家女为太子妃。   ☆、第二十七章   宫里。寒月殿中。   沈温宁靠在软榻之上,身上盖着薄毯,面色有些苍白,更显得她柔弱纤美。   她有些无奈地道:“皇姐,当真不碍事,不过是着了风寒罢了。”   沈墨安却不听她的,手中端着个碗,道:“赶紧喝,不然就该凉了。这乌骨鸡最是补身子,里头还混了药材,药膳对身子好。”   沈温宁颇为无奈,却还是接过来,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虽然味道古怪了些,却是皇姐的一片心意。   等到吃完了,沈墨安才露出满意的笑来:“阿宁最乖了。”   待宫女拿着碗下去了,沈墨安使了个眼色,众宫女纷纷退下。   待屋子里仅剩她们二人时,沈墨安斟酌着开口:“阿宁,你怎么会突然病了?”   沈温宁这病来的突如其来,就是宴席那日,她说去寻丢了的香囊,却一去不回。后来宴会开始,她的宫女来报,说她身子不舒服,先回寝宫歇着了。   听闻这话,沈温宁的脸色一下子煞白。   她默了默,红了眼眶,道:“明弦。”只这二字,不肯多说。   就这两个字,就足够沈墨安明白了。   沈墨安猛然站了起来,狠狠道:“我去找他!”   沈温宁死死拉住了她:“别去了皇姐,我……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扯。”   她红着眼框,眼中有泪光闪烁:“我的骄傲,不容许我再去寻他。”   沈墨安双手簒成拳,忍了许久,到底是不忍心违了她的意思。她掏出一块湖水蓝的帕子,递给沈温宁:“擦擦吧,哭成花猫了,我的傻阿宁。”   沈温宁猛然扑到了沈墨安的身上,将头埋在她肩上,大声的哭了出来。她像是要把所有难过都哭出来,那哭声里,满满都是委屈。   沈墨安只能拍拍她的肩膀,无声的给她安慰。   喜欢这种事情啊,当真是勉强不了的。   所以啊,两情相悦,多难得。   你喜欢的那个人当好喜欢你,你们还能在一起,多幸运。   沈温宁边哭边说:“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沈墨安柔声安慰她:“好,不喜欢他,以后再也不喜欢他。”   沈温宁哭的越发大声了。   她心里也有委屈,也有不甘心,可是,除了放弃,还能怎么办呢?   沈温宁抽泣道:“哭完了,我还是沈温宁,无所畏惧的沈温宁。”   沈墨安叹了口气:“傻阿宁。”   这世间,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沈墨安突然觉得,她真的很幸运。她喜欢薛清朗,而薛清朗也喜欢她。   想到这儿,沈墨安突然开始想薛清朗了,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听着那人泣不成声,明弦眉间冷气似是能凝集成霜。他眼眸低垂,片刻之后却还是转身离开。他怕他再呆一会,他会忍不住,忍不住闯进屋子将她揽入怀中,忍不住告诉她,他爱她逾命……   可他不可以。若是告诉了她,那边是死局,他们俩的死局。还是让他一个人承担吧,那样的抉择太苦了,他舍不得他的姑娘收那样的折磨。   我的姑娘。我的阿宁。   没有我的以后,你要如你的名字一般,一世安宁。   这样,我才能放心啊。   屋中的沈温宁似有所感,她从沈墨安的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向窗外,却是什么都没有。   明弦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屋中早有人等候。   明弦面如冰霜,似仙人降世,清冷出尘不似凡人。他冷声道:“你倒是好本事,这皇宫亦是来去自如。”   那人恭敬道:“若是连这皇宫都进不了,我等谈何大业。少主,不知少主何时才肯恢复身份,带领我等开图霸业。我等希冀这一天,已有十多年了……”   明弦冷声打断道:“此事再议。”   那人心有不甘,道:“少主次次推脱,可是为了美人不要江山?”   明弦凤眼微眯:“住嘴。”   那人不甘道:“少主!”   明弦眉间冷气重重:“少主?怎么你倒像是我的主子?到底是少主,还是傀儡?”   那人连忙跪下:“少主恕罪,卑下万万不敢。”   明弦背过身去:“你走吧,我心中自有章法,不必尔等多言。”   那人喏喏退下,退下前,还是说了句:“少主与那人,绝无可能。”   明弦不做声,背影却显得那么黯然。是啊,绝无可能。他们的身份,就注定此生,绝无可能。   沈温宁到底是内心坚韧的女子,不过两日,她便将那些伤痛都掩盖在心底,面上与从前一般无二,温婉沉静,柔约宁和。   沈墨安正在看手中的帖子,沈温宁走了进来,问道:“皇姐在看什么?”   沈墨安见是她,笑道:“是承安王府送来的帖子,皇叔祖的五十大寿,我正想着送什么贺礼好呢。”   沈温宁轻轻一笑:“皇叔祖的五十大寿,是该好好庆祝。”   老承安王是宣明帝的嫡亲皇叔,至今在宗室里他辈分最高,因老承安王安分守己,老实本分,从不牵扯朝堂之中势力牵扯,故极得宣明帝的看重。   到了老承安王生辰那日,沈墨安和沈温宁求了宣明帝,开开心心地往承安王府去给老承安王祝寿了。   承安王府门前果然是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精致华丽的马车数不胜数。沈墨安和沈温宁做得是公主规制的马车,马车外的标志谁人不识。故而虽然门前拥挤,却还是让了一条路出来给她们通行。   承安王妃原本笑意盈盈地招呼客人,忽的下人来报,景宜公主和三公主已经到门前了。她笑意微滞,继而还是笑着带着出门迎接。   原本围在她身边的夫人们暗暗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看来那传闻怕是真的。   承安王妃沈氏待字闺中便与魏皇后不和,针锋相对,互不相容。盛京早年更有传闻,沈氏当年一心都是宣明帝,谁知宣明帝心中之后魏皇后,沈氏为此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为了不输魏皇后太多,便嫁了承安王世子,如今做了承安王妃。   只怕照刚刚看来,沈氏心中,仍有不平之意。   夫人们眼神中充满了戏谑,她们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反正与她们无关。   沈墨安自然能察觉到,这位王婶对她们似乎不太喜欢。毕竟那脸上的笑容,当真有些僵硬。   沈墨安和沈温宁对视一眼,依旧好似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笑容娇美地唤她:“王婶。”   承安王妃稍稍一僵,之后又恢复原本笑意浅浅的模样:“景宜都这般大了呢,一眨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说着,将她们二人迎进门。   ☆、第二十八章   老承安太妃从里头迎出来:“可是景宜丫头来了?”   沈墨安听见老承安太妃的声音,笑容才真实了一些,道:“叔祖母,是景宜来看叔祖母了。”   老承安太妃拉着她笑的合不拢嘴:“景宜哟,真真是长成大姑娘了,这般颜色气度,当真是世间少见。”   沈温宁默默站在一边,并不介意自己没什么存在感。她原本便不喜欢这些来往亲密。   边上的夫人们自是有眼色的,况且那是景宜公主,帝王的掌上明珠,自然是恨不得有拉近关系的机会的。故而夫人们纷纷称赞:“景宜公主这般颜色气度,天之骄女也。”“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好颜色的姑娘呢。”“正是,若是我家小女有二三分像景宜公主,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沈墨安低着头,一副娇弱羞怯的模样,心中却并不耐听这些夫人们虚不成实的夸赞。   承安王妃却暗暗攒紧了自己的裙角,眼中有恨意一闪而过。   这一场景多熟悉啊,当年魏氏封皇后之后,但凡她走到哪儿,都能听见这些权贵家夫人们把魏氏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好似世间无人可比魏氏一般。   如今,被这般夸赞的变成了魏氏的女儿。   当初魏氏死死压她一头,如今,魏氏的女儿也要压她的女儿一头么?她的嘉悦,也不比景宜差。容貌才华名声,哪样比不上景宜,除了出身。就因为景宜是公主,她的嘉悦只是郡主,于是在旁人眼里,嘉悦再好也比不上景宜。   若景宜不是公主……若是当初得帝王垂怜的人是她,哪还有魏氏和景宜这对母女的事儿!   凭什么魏氏独宠后宫,天下女子无不艳羡。她却嫁了个纨绔独守空房,日日与府中妾氏斗法。   凭什么?   老承安太妃眼角余光一瞥,看见承安王妃的神情忍不住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唤她:“阿妍。”   承安王妃回过神来,低着头应道:“母妃。”   承安王妃的心思,老承安太妃不是毫无察觉,只是她再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在外人面前却不能表现出来,家丑不能外扬的,何必让外人看了笑话。   老承安太妃只问道:“嘉悦那丫头呢?”   承安王妃道:“嘉悦今日略感不适,在屋里歇着呢。”   老承安太妃眉头皱的越发厉害了,什么身子不适,怕都是借口,不愿看见景宜才是真。   在场的夫人们面面相觑,都是宅斗中浸淫了这么多年的人,她们怎么会不知,承安王妃口口声声称嘉悦郡主身子不适不过是个借口。   就如当年犹在闺中的魏皇后和承安王妃不睦一般,景宜公主和嘉悦郡主也是出了名的针锋相对。   只是心里虽知,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夫人们还得十分关切。   沈墨安自然也是明白的,她与嘉悦从小不和,到大了越发水火不容。她不屑掩饰爱恨,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承安王妃难堪。   毕竟,给了承安王妃难堪,也是相当于给了整个承安王府难堪。   虽然与嘉悦不睦,沈墨安面上倒是十分关切:“嘉悦可还好?平日也该多多注意身子才是。”   承安王妃道:“劳景宜忧心了,嘉悦尚好。”   她的话便不太客气了,沈墨安犹维持面前的和睦,她却毫不犹豫给沈墨安难堪。老承安太妃心中暗恨当初没擦亮眼睛,娶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媳妇儿。   承安王府的显赫荣华,那都是皇上给的。即便老承安王是皇上的嫡亲皇叔,难道还能比皇上的女儿亲?更何况景宜公主,那是皇帝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得罪了这么个受宠的公主,难道还能有什么好?   即便是皇上看在老承安王的面子上不予置否,可待老承安王西去之后呢?待太子登基之后呢?太子对这同胞妹妹亦是万分疼爱。若是承安王妃犹不改这性子,怕是承安王府就要就此没落……   老承安太妃心中暗下决定,待宴席结束之后,定要好好□□这儿媳妇。   沈墨安倒是不在意,本就是面子上的事儿。她只道:“既然嘉悦无事,我便安心了。”   虽是与嘉悦郡主不和,只是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老承安太妃面容缓和了些,露出些许笑意来,轻轻拍了拍沈墨安的手背,道:“景宜是个好孩子,端庄知礼,不像嘉悦,顽劣的很。”这便是给沈墨安台阶下,言沈墨安端庄知礼,直道嘉悦顽劣不知事了,比不上沈墨安了。   承安王妃神情越发难看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心事,便是比不上魏皇后,便决心要让自己的女儿比过魏皇后的女儿。如今老承安太妃直言嘉悦比不上景宜,承安王妃险些忍不住怒上眉头。   当着众人的面,说话的又是她的婆婆,承安王妃努力忍下心中的怒气,摆出微笑的表情来。只是她的笑容实在僵硬了些,周围的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她这番神情变化,哪能逃过她们的眼睛。   老承安太妃见她如此,心中自是叹气,竟是娶了个如今不争气的儿媳妇回来。   她心中叹气,面上却还笑意盈盈地同沈墨安和沈温宁说话。周围的夫人们自是附和的,场面上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无人理会承安王妃,承安王妃僵着脸笑的难看,却还是默不作声。   只是看似和乐的场面,注定要有人来破坏。   只听门外的奴婢们道:“见过郡主。”   老承安太妃一愣,心中升起阵阵不满。前头说了身子不适没法出面,如今竟有现于人前,这叫人这么说?   沈墨安朝门口看去,只见一粉衣女子盈盈而来,眉目娇美如画,肤白如雪,身姿婀娜如柳。只是眉宇间萦绕着丝丝刁蛮跋扈之气,使这十分的容貌也折到七八分了。   这便是嘉悦郡主沈舒玥了。   沈舒玥看见站在老承安太妃面前的沈墨安便是一怔,接着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次厌恶,一副很不愿意看见对方的模样。她和沈墨安自幼不和,如今更是针锋相对。承安王妃是一方面,沈舒玥更讨厌沈墨安出众的容貌。   她的容貌亦是上等,只是她不得不承认,沈墨安的容貌在她之上。而且因为她是公主,受尽宠爱,只要有沈墨安的地方,无论是谁,眼里都只有沈墨安,都看不到她。   沈舒玥给老承安太妃行礼:“祖母。”   老承安太妃皱了皱眉,问道:“你母妃说你身子不舒服,可好些了?”   沈舒玥一愣,然后道:“劳祖母挂心了,孙女无事。”   老承安太妃问了,沈舒玥才想起来这是之前她不想见到沈墨安的推辞。只是后来她身边的桂枝说了她才反应过来,她若是不来,岂不是更加让沈墨安出尽风头?   故而沈舒玥顾不得之前的推辞,还是盛装打扮往这儿来了。   ☆、第二十九章   沈墨安唤了她一声,算是打招呼:“嘉悦。”   沈舒玥瞥了沈墨安一眼,却并未理会她。   老承安太妃忍不住皱眉,不悦道:“嘉悦,这便是你的礼仪么?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沈墨安看了沈舒玥一眼,却不做声。   沈温宁倒是笑了笑,声音温软,其中暗藏锋芒:“嘉悦妹妹倒是真心情呢,只是堂堂郡主如此,却是有损我皇家颜面。大皇姐虽是姐姐,爱护妹妹是常理。只是嘉悦,咱们这做妹妹的,也得知道什么是长幼有序,省的叫人笑话。”   想欺负她皇姐,就得问问她沈温宁答不答应。   在众人听来,这是三公主在教导嘉悦郡主规矩,一番话可圈可点,令人刮目相看。倒是嘉悦郡主礼仪不全,叫人笑话。   老承安太妃也点点头:“嘉悦,你瞧瞧你三姐姐,端庄知礼,你也该向她学学。”   沈舒玥俏脸涨的通红,咬唇道:“她有什么值得我学的?一个奴才生的公主,卑贱如此,跟奴才有什么区别?也配教训我?”   老承安太妃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沈舒玥会说出这番话来,急声训斥道:“沈舒玥!”连嘉悦都不喊,直接喊她的名字,可见老承安太妃此时心中有多气。   沈温宁只笑笑,却是笑容僵了些。   沈墨安冷笑一声,径直上前,只听“啪——”一声,沈舒玥被打的后退了好几步,靠在丫鬟的身上。   沈舒玥捂着脸上,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显得越发显眼。她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尖叫道:“沈墨安!你敢打我?”   承安王妃连忙扑上来,焦急的看沈舒玥脸上的伤,生怕沈墨安刮花了她的脸。   沈墨安目光冷冽,似有刀光剑影暗藏其中:“我便是打你了又如何?”   沈舒玥尖叫道:“沈墨安!”   沈墨安冷笑道:“我是公主,你是个郡主。我为长,你为幼。我这做堂姐的,教训出言不逊欺侮姐姐的堂妹,何错之有?”   沈墨安走过去,拉起沈温宁的手,直言道:“谁敢欺负我妹妹,便同欺负我一般。”   沈墨安目光如炬,仰起头对面堂上众人,皇族的高傲尊贵之气一览无余:“谁言母亲低微的皇家血脉卑微?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帝王的血脉,何来卑微二字”   沈温宁眼中暗含点点水光,只不言语,将她的手抓的更紧了些。   沈墨安转头看向老承安太妃,眼中冷冽之意,显然,若是承安王府不给个交代,沈墨安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承安太妃面色黑沉,显然是气极了没脑子的沈舒玥。她冷着脸道:“嘉悦出言不逊,毫无规矩,便去祠堂跪着冷静冷静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懂规矩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沈舒玥可是承安王妃的心头肉,承安王妃哪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去跪祠堂那么阴冷潮湿的地方呢。她急急唤道:“母妃!”   老承安太妃看向承安王妃,眼中满是不耐之意:“若不是你这做母亲的教导不力,嘉悦何至如此?”   说着,门口进来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将沈舒玥请了出去。沈舒玥虽被承安王妃宠的刁蛮跋扈不知事,却是从心里怕这个威严的祖母,故而只能委屈的跟着嬷嬷们下去了。   见沈舒玥下去了,老承安太妃也不耐见到同样脑子缺根筋的承安王妃,只对她道:“我瞧着你今日不甚舒坦,便回院子里歇歇吧,大小事务我来打理。”   承安王妃有些迷茫的看向老承安太妃,她没有不舒服啊。只是看到老承安太妃眼中的不耐,还是默默低头顺从道:“是。”便带着丫鬟婆子退下了。   可见,老承安太妃积威有多重。   待承安王妃退下了,老承安太妃拉着沈温宁道:“委屈温宁丫头了,嘉悦不懂事,你莫要与她计较,老婆子我替她跟你赔不是。”   既然沈舒玥受了惩罚,老承安太妃又给她赔罪,沈温宁也不是计较的人,至少面子上不是,她笑意清浅:“叔祖母客气了,温宁是姐姐,自然不会和不懂事的妹妹计较。”   老承安太妃慈爱的笑道:“你是个好孩子。”说着,将手上的手镯褪下来,给沈温宁带上:“你合我的眼缘,这镯子我便赠与你。”老承安太妃身上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凡品。那碧色镯子通透甚量,材质不凡,一看便是珍品。   沈温宁也不推辞,笑着道谢,收下了这镯子。   此时场面上气氛亦是和乐了不少,沈墨安也开始活跃气氛,狡黠的笑道:“可见还是阿宁招人喜欢呢,我竟是比不上阿宁的。瞧阿宁来叔祖母前面晃一圈,便得了叔祖母的好东西呢。”   老承安太妃让她逗笑了,宠溺的点点沈墨安的额头:“你这丫头也招人爱,最是讨人喜欢的了,叔祖母难道还能亏待了你么?”   说着,老承安太妃便摘下腰间的玉佩给沈墨安,笑道:“拿着,莫要吃你妹妹的醋了。”   沈墨安笑的耀眼,一副占了便宜的狡猾样,令人看着都轻松的笑起来:“既是叔祖母一片爱护之心,景宜便不推辞啦。”   老承安太妃让她这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抱着她连连喊心肝儿。   除去沈舒玥和承安王妃,沈墨安和老承安王及老承安太妃处的极是融洽的,最是喜欢亲近老承安太妃。   故而此刻在老承安太妃的怀里撒娇极是顺畅欢快。   场上一片欢声笑语,又恢复成之前的和乐模样。   前院。   老承安王正笑容满面的招呼满座的宾客,此时有小厮匆忙而来,附在老承安王耳边说了些话,原本的笑意都消散不见,竟是沉下脸来。   一旁的宾客们见老承安王不悦的模样,却识趣不开口多问,毕竟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情。竟也有不识趣的,好奇地问道:“王爷为何愁眉不展?”   此言一出,周围人齐齐看向他。不是吧,这么不识相?   这人被众多目光注视,缩了缩头,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   老承安王也不隐瞒,叹了口气:“当年……竟是没看清楚,给我儿娶了个无能的王妃。”   老承安王悔不当初,当初看走了眼,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儿回来。看不清局势,教导不好儿女,狠毒又无手段。更何况,心里竟还念着当今圣上!   若不是为了府里的几个后辈不能有被休的母亲叫人笑话,老承安王比他儿子非得休了承安王妃!   ☆、第三十章   周围宾客面面相觑,竟不知说什么好。   承安王见老承安王如此,哪还能不知道又是自己那不争气的王妃惹事生非了。   承安王面露愧色,道:“父王,是我没管好她……”是他没管好王妃,惹得父王母妃还要替她收拾烂摊子。   老承安王拍拍儿子的肩:“委屈你了。”说的承安王越发愧疚了。   众宾客面面相觑,纷纷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京中的传闻他们也有耳闻。当年承安王妃犹在闺中之时心慕圣上,奈何圣上娶了魏家的女儿为后,以此魏皇后独宠后宫。承安王妃与魏皇后一向不和,见她独宠后宫已是恨的牙痒痒,不愿输她太多便嫁了倒霉的承安王世子,如今的承安王。   要说她既已嫁入承安王府,如今已是为人妻为人母,更是堂堂的承安王妃,当初年少轻狂的太多事儿都该放下了不是?偏偏这个承安王妃是个奇葩,听闻她如今犹对圣上念念不忘,对魏皇后甚至景宜公主都厌恶不已。更有传言,她夜间做梦喊的都是圣上,令承安王不愿再入她房门一步。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向承安王投去同情的目光。这这这……跟戴绿帽有什么区别啊,真是令人同情啊。若是他们家中有这么个离经叛道的妇人,早就一纸休书休了她了!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心中装着另一个男人还心心念念不肯忘怀?   承安王接收到这一道道目光,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老承安王示意自己的儿子不要开口,道:“咱们先招呼客人,家事稍后再议。”   承安王点点头,跟在老承安王身后招呼客人。   “祝老王爷万寿无疆。”老承安王抬头看去,喜上眉头:“阿简,朗小子,是你们来了啊。”   来人正是薛清朗父子。他穿着一身玄衣,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唇边含着一抹笑意,俊朗非凡。薛清朗身边站着的是他爹薛简。薛简面目威严,目光冷冽都带着些许笑意。   老承安王看看薛简的威严沉稳,看看薛清朗年少有成,再看看自家的儿孙,当真是恨铁不成钢。承安王心性良善,却懦弱无能不堪大用。叫他守成可以,若是想令承安王府更荣耀些是不能够的。再看孙辈,承安王嫡长子倒是颇有些聪明,可惜为人太过狠毒,品行不佳。嫡次子有勇有谋,恪善有礼,却是次子,长幼有序,出生晚了些,向来世袭爵位都是落到长子身上的,极少有废长立幼的。故而承安王世子之位如今还未订下来。若立嫡长子,老承安王忧心忡忡。若立嫡次子,老承安王又担心令他们兄弟二人反目成仇。   为了这立谁为世子,老承安王险些愁白了头发。   如今看见这薛家父子,老承安王更是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瞪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承安王被自家老爹瞪得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于是老承安王的目光更加恨铁不成钢了,懦弱至此!虎父为何生了个犬子啊!这真的是老夫的儿子么?有没有被掉包的可能啊?老夫当真是不信啊!   薛简轻咳一声,打断了老承安王如狼似虎的目光,救了承安王一命。   老承安王回过神来,忽的想起什么,招了招手,示意薛清朗靠近些。薛清朗一脸茫然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依言上前几步,站在老承安王的面前。   老承安王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一副老顽童的模样,上前附在薛清朗的耳边轻声道:“宣宣那丫头也来了。”   见薛清朗脸上的笑容似是流光般璀璨夺目,老承安王笑成一副菊花样,一副“没事少年怀春我懂我都懂”的神情,硬生生透出几分猥琐来。   薛清朗这一番变化,薛简看在眼里。能让他儿子露出这般神情,笑的这般灿烂的,也只有景宜公主了。   薛简看在眼里,脸上多了几许笑意。他这做爹的,自然希望儿子能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子,白头偕老,快活一生。   薛清朗心里更是欢喜地不行,他已经好些日子没看见沈墨安了。对于自己的心上人,一日不见都浑身难受,三天不见便是如隔三秋。   一想到即将能看见她,他脸上的笑容忍都忍不住,笑容夺目地像是艳阳高照。   对于薛清朗和沈墨安,老承安王从他们幼时起便想将他们二人凑成一对儿。用老承安王的话来说,便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他们幼时,如果沈墨安要上树掏鸟窝,那薛清朗一定是让她骑在肩上驮着她的那个。如果沈墨安要下河抓鱼,那薛清朗一定是跟她一起下水的那个。如果沈墨安闯了什么祸,薛清朗也一定陪着她一起受罚。   沈墨安干啥坏事都有薛清朗的份儿,早年这俩混世魔头简直是皇宫一霸,称霸皇宫无人可敌。   那时候老承安王被这俩小魔王折腾地毫无反抗之力,拍着大腿感叹将来这俩小魔王若是没结为夫妻那简直就是要害别人没活路去死的节奏啊。   果不其然。如今听圣上的意思,薛清朗这个驸马是逃不掉的了。   这俩祸世魔头果然凑成了一对。老承安王摸着胡子笑容猥琐,乐见其成。   薛清朗沉浸在即将要见到他的心上人的喜悦中,不然看见老承安王这般猥琐像是老菊花般的笑容都得吓一跳。   而另一边,王府的祠堂内。   嘉悦郡主沈舒玥趴在承安王妃的怀里泣不成声。承安王妃宠极了沈舒玥这个女儿,听她这般嘤嘤哭泣心疼的不得了。   沈舒玥流着眼泪,眼睛却满是滔天的恨意,那铺天盖地的恨意令她娇媚可人的容貌都显得有几分扭曲。嘶哑的声音响起,字节像是从紧闭的齿间磨出来的:“母妃!杀了她!杀了她!杀了沈墨安!”话音到后来竟成了尖叫。   承安王妃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她,闻言,眦目欲裂,红着眼睛像是个魔鬼。只是她到底年长多识,咬牙切齿道:“阿玥放心,母妃定要那丫头声败名裂,不得善终!”   到底是城府不深,又是报仇心切,承安王妃咬牙切齿道:“今日,就是今日,母妃要她好看!”   沈舒玥亦是心肠恶毒之辈,她只低头想了想,便露出一个阴毒的笑意。她拭去眼角的泪水,附在承安王妃的耳朵低语几句。   承安王妃也露出阴险狡诈的笑来,她抚摸着女儿的俏脸,像是出神地喃喃自语:“你该是这盛京最出众的贵女……谁都比不上你……”   魏曦,当初你胜我一筹,如今你的女儿,也要压我女儿一头么?何其不公!   那我便要毁你的女儿。   你不是最疼爱你的女儿,视她如命么?那我偏要毁了她,令她声名狼藉,再不复从前的荣光万丈。   ☆、第三十一章   一想到魏氏可能会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承安王妃就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她这一生,若说有什么追求,便是希望她的死对头魏曦一生孤苦无依不得善终。可偏偏这魏曦像是有上天庇佑,顺风顺水一路青云直上这让承安王妃如何甘心。   承安王妃姣好的面容上带着阴毒的笑意,朗声道:“青竹、松枝。”   门口被推开了,青竹松枝二婢走了进来,走至承安王妃面前,恭谨地行礼:“主子有何吩咐?”   承安王妃看着这两个自幼陪着自己长大,跟了她二十余年的丫头,冷声道:“你们二人跟了我二十余年,对我可忠心?”   青竹、松枝二人立刻跪下,惶恐道:“奴婢等莫敢不忠,请主子明鉴。”   承安王妃微微颔首:“起来吧,我有事情吩咐你们二人去做。”   青竹、松枝站了起来,躬身低首等主子吩咐。   承安王妃低首耳语几句,吩咐她们二人去做,两人恭敬应道:“是。”   而此刻的沈墨安还在宴席之中谈笑风生,丝毫不知一场针对她的阴谋已经悄然拉开帷幕。   沈墨安正坐在老承安太妃的身边,与她说着俏皮话,逗得老承安太妃一乐一乐的。   沈温宁浅淡如水,却又温婉贤淑,看着沈墨安的剪水双瞳里满是笑意。她这番姿态,倒是被不少夫人看入了眼。   景宜公主正当年华,这位三公主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若是家中的儿郎也能尚个公主,那也是桩美谈。   如今的驸马又不似前朝那般只能做个摆设。前朝因公主也牵扯进夺位之中,有实权的驸马倒成了皇子们有力的左膀右臂,因而前朝明文规定,驸马封驸马都尉,仅有虚衔,不可入朝为官。   我朝已废除这条规定,因而世家大族并不反对家中的子弟尚公主。娶了个公主,那相当于娶了个可保三代的护身符。况且公主不牵扯朝政,皇上还更喜欢公主些。若是娶了个景宜公主这般的天之骄女,那对家族的好处简直是数不胜数的。莫说三代,怕是五代子孙的荣华可保。   只是这景宜公主太过娇贵,一般公子哥儿怕是娶不起。景宜公主好是好,只是若叫这些夫人们说,她们也是不愿意娶景宜公主的。这般皇宫三巨头心尖尖上的宝贝儿,便是嫁进了门,那也是宝贝儿,莫说是动一下,怕是等闲碰不得的。若要叫她们天天像伺候婆婆似的伺候自己的媳妇儿,谁愿意?   如今看来,这三公主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夫人们眼角余光略略一瞥,见她正面带清浅的笑意听老承安太妃说话,时不时说句话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话虽不多,却句句有分量。   夫人们看着沈温宁不自觉满意地点了点头。三公主倒不错,看着温柔贤淑,知书达理,一派婉约的模样少了几分距离感。容貌也过关,不像是景宜公主那般张扬夺目的灿如春华的美。她的美,皎若秋月,柔美可人,最令夫人们欣喜的是她的端雅。没有公主的尊贵傲人,那一股子端雅令她显得格外稳重。   重点是她与景宜公主交好,景宜公主视她如亲妹,百般维护的。拉拢了景宜公主,那便相当于同时在皇上、皇后以及太子面前刷了存在感。将来,景宜公主还能不护着自己的妹夫,不护着妹妹的婆家?那便是没有娶了景宜公主的麻烦,还得了娶了景宜公主的好处。这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因此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夫人们,都笑眯眯地看着沈温宁,心中都暗暗打起了小算盘。   有些大胆些的夫人,也试着上前与三公主搭话,试图从她的言语中多知道一些东西,多了解一些她这个人。沈温宁也不忽视,认认真真地回答了夫人们的问话。因她这般大方有礼,温柔可人,一时之间令夫人们心中都给她刷刷刷的增加好感。   好不容易趁夫人们说话的空隙,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的沈温宁端起茶杯饮一口解解渴。才轻轻啜饮了一口,沈温宁便微微皱了皱眉,对身后的侍女说:“换盏新茶。”这茶水都冷了,看来是说的太久了。   那侍女连忙应是,赶紧新沏了盏茶给沈温宁换上。   不知是这侍女没拿稳还是怎样,就在她端了冷茶准备退下时,竟是除了意外。只听“哗——”一声,那盏茶竟尽数倒在沈温宁的衣衫之上,眨眼裙摆便湿了大片。   那侍女赶紧跪下请罪,连连磕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见这侍女吓得瑟瑟发抖,沈温宁虽有些许不悦,却也不至于为此要了一条人命,故而只轻声道:“你下去吧,下次小心些。”   那侍女没想到自己竟能逃过一劫,喜极而泣,连连磕头,头上都磕出血来,还是连声道:“公主仁慈,公主仁慈……”   出了这般事情,旁人自然纷纷将视线积聚在沈温宁身上。   沈温宁起身对老承安太妃轻轻一福身,道:“叔祖母见谅,温宁失礼了。”   这是承安王府的下人办事不力,哪是沈温宁的错。故而老承安太妃慈爱地对沈温宁笑了笑:“是我承安王府失礼了才是,温宁丫头赶紧下去换身衣衫,莫要着了风寒。白芷,赶紧带着三公主找个屋子更衣。”   沈温宁笑道:“多谢叔祖母关怀。”   老承安太妃身后有一个俏生生的丫头出来行了礼,对沈温宁道:“请三公主随我来。”   说着,沈温宁便带着贴身侍女跟着老承安太妃身边的丫头退了下去。   白芷将沈温宁带到一个屋子里,对沈温宁道:“公主,便是这里了。”   沈温宁身后的心腹宫女微光笑眯眯地道谢:“多谢白芷姐姐带路。”   白芷忙道当不起这声姐姐,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微光和熹光拿出带来备用的衣衫,伺候沈温宁换上。   只是在她们看不见的角落里,一股浅淡的香气正在飘散开来。   沈温宁鼻尖微缩,眉头微皱,这香气?还没想什么,沈温宁突然觉得眼前一黑,竟一下子失去了意识,吓住了微光熹光二人。两人焦急地唤了几声主子,竟也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此时院落不远处。   薛清朗正带着笑容,随着这个丫鬟往此处而来。他笑着道:“可快到了?”他的面上带着灿如春华的笑,却是笑不及眼底,眼底冷光乍现。   他前头那个小丫鬟见他笑得这般勾人,忍不住红了脸,喏喏道:“大人莫急,就在前面了。”   薛清朗点点头,眼中有厉光一闪而过。一刻钟前,这个小丫鬟来寻他,称景宜公主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约他前往后院一见。   薛清朗自然不信,却还是装作相信了的模样随这小丫鬟前来,想看看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什么?要问薛清朗为啥不信?   薛清朗冷冷一笑表示,开什么玩笑,他家宣宣会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薛清朗咧嘴一笑,露出了小虎牙,笑容灿烂还带着几分可爱。他家宣宣若是想他了,只会说“薛清朗你死哪儿去了?还不给我死过来!”这才是想他的表现嘛。   ☆、第三十二章   他家宣宣,从来都不是温文尔雅的人啊。   不过,他喜欢。   走到一个安静无人的院前,丫鬟回头躬身对薛清朗道:“公主就在里面了,大人请。”   薛清朗笑眯眯地点头,笑容明朗地点了点头,道:“有劳。”却在迈步子的同时,一个手刀劈晕了那个丫头。   他大步上前,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在他鼻尖萦绕。他立即伸手捂住口鼻,向屋内看去。   待到看清楚屋内三人的面容之后,他眉间微聚,三公主?   一个别有用心的丫鬟将他引来此处,屋里有迷药,不知人事的三公主……   他猛然睁大眼睛,不好!是个局!   他掏出随身的帕子捂住口鼻,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扛起沈温宁,向窗外跃去。   此时,宴席中。   承安王妃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笑语晏晏地开口道:“怎么三公主还没回来?莫不是园中景色误人?干坐着也甚是无聊,不然各位夫人一起前往园中逛逛如何?”   老承安太妃也不拆承安王妃的台,只道:“老身年迈,体力不支,便先回后院歇息了。众位请随意。”   众人纷纷表示无事,请老承安太妃好好歇息。   此时宴席已接近结尾,众夫人心中也觉得干坐着甚是无聊,故而纷纷欣然应允。   沈墨安却敏锐地看见承安王妃眼中闪过的丝丝阴狠,心中暗自戒备。   此时承安王妃心里充满了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景宜不是跟这个异母妹妹亲如同胞么?她倒要看看,若是景宜看着她亲如同胞的妹妹跟她未来的驸马睡在同一张床上,该是何等的脸色。是气急败坏,还是恼羞成怒。不论如何,景宜都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这还不够,她不仅仅只让景宜成为笑柄,还要一步步让她身败名裂,人人唾弃。她要魏氏,眼睁睁看着她爱逾性命的女儿是如何被她毁掉的。   景宜,你不要怪我,你母亲欠我的,我便从你的头上拿回来。谁让你没投好胎,投成了魏曦的女儿呢。   想到这里,承安王妃的脸上悄然露出了一个阴毒的笑意。虽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被偷偷观察她的沈墨安捕捉到了。   沈墨安微微沉了脸,承安王妃有问题。又想到去换个衣衫却久久不回的沈温宁,她心中暗自戒备,怕是这承安王妃,来者不善。   承安王妃带着众夫人小姐在承安王府的花园中游玩,可沈墨安却发现承安王妃的脚步快了些,而且有意引导她们朝一个方向而去。   来者不善,只是此刻到底如何还不清楚,不宜打草惊蛇。沈墨安面上似是一无所知,心中却有些担心起沈温宁来。   承安王妃虽是后宅夫人,可这后宅的阴私手段却是数不胜数。她们虽在后宫长大,可后宫魏皇后独宠,仅有的几个妃嫔也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殿里极少外出,更不要说什么争宠了。因着如此,后宫也是相当干净。若要说什么阴私手段,沈墨安她们还真的没见过。   沈墨安掩饰好心思,面上丝毫不显,跟着众人一起随着承安王妃逛园子,偶尔应付几句姑娘们的话。   承安王府是亲王府,又是宣明帝的唯一亲叔叔,深得宣明帝信任爱重。王府的院子亦是极大的,各种建筑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富丽堂皇,却又丝毫不违制,同时彰显了承安王府的显赫地位。   逛了一刻钟左右,承安王妃带着众人朝一个院子走去,边走边说:“三公主便是在此处换的衣衫,怎么还不见人?既然来了,咱们便一起去看看。”   沈墨安心知,这场戏要开场了。   众夫人小姐们都是后宅长大的,夫人们更是见惯了妾氏的各种手段,见承安王妃如此,那还不知道是进了她的坑。三公主久去不回,承安王妃有这般作态,再加上承安王妃与皇后娘娘的前仇旧怨,只怕是她们是被承安王妃这个女人拉进了浑水中了。   至于为什么是三公主而不是景宜公主,说起来承安王妃更恨更要对付的人应该是皇后娘娘生的景宜公主,而不是三公主。只怕这其中,还有后手啊。   想到这儿,众人皆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惊骇承安王妃的大胆。算计公主,还将她们也拉来趟了这趟浑水。   只是如今才发现,后悔也没什么用了。因此众夫人们都沉默下来,默默与承安王妃拉开距离。这般胆大包天,只怕整个承安王府都要被她连累。   沈墨安眼神锐利地看着承安王妃,承安王妃绷住那快要溢出来的喜意,道:“走吧,咱们进去。”   待承安王妃走到门前,准备推门的时候,众人纷纷屏声静气,心中暗知接下来看见的恐怕不是什么能见人的场面。   果不其然,承安王妃一开门,便以一种尖叫的声音直上云霄:“啊!三公主!你!你!你这是……这不是薛公子么?!你们怎么会!”   这尖锐的魔音钻入众人的耳朵,那话语更是令众人脸色一白。虽知定然不是什么能见人场面,可三公主和薛公子?   众人往屋内看去,果然屋内的榻上似是有两个人。虽有帷幔遮挡,却也能认出,是一男一女。   哪个薛公子?这盛京有头有脸的姓薛的人家不少,但能来参加老承安王寿宴的薛公子,只有那……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忍住不去看景宜公主的脸色。能来参见老承安王寿宴的薛公子,只有那薛清朗薛公子了。这三公主与他……妹妹和未来姐夫有点什么……   薛清朗与景宜公主,众人自然是知晓的。薛清朗是皇上内定的景宜公主的驸马。   这一来,怕是……   想到这儿,众人哪还不懂承安王妃的阴谋?纷纷有一种如刀似剑的眼神瞪向她的后背。   倘若此事传了出去,那景宜公主就会沦为盛京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景宜公主和三公主亲如同胞姐妹,盛京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若这事传了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耻笑景宜公主有眼无珠,未来驸马竟和妹妹有私情。   景宜公主,那可是宣明帝魏皇后的掌上明珠,帝后必定震怒,那她们这些目睹一切的人……   此时有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平淡无奇,却令在场的众人一下子惊喜起来,承安王妃的脸色一下子惨白无比。   那声音道:“承安王妃当真好眼力,只是本公子在这儿,屋内的那是谁?”   ☆、第三十三章   正是薛清朗。   薛清朗背着手,趁着众人呆愣之时,偷偷想去占沈墨安的便宜,想摸摸她白皙纤长的手。   沈墨安立马缩回了手,狠狠地瞪了薛清朗一眼。   眼神凶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动脚,你想死?   薛清朗极是乖觉,立马向沈墨安投以“我错了我有罪我忏悔我不应该这样”的眼神乖乖认错,然后灰溜溜地收回手,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薛清朗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决定先把事情解决完再想这些动手动脚的事。   他的唇畔绽开一抹冷冽的笑意:“承安王妃?”   承安王妃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若薛清朗在这儿?那里面的人是?   她顾不上礼仪优雅,急忙往屋内而已。一把掀开床边的帷幔,却尖叫起来:“阿玥!我的阿玥!怎么是你!”   众人此刻早已纷纷回神,听她如此,立马转头看去,屋内榻上光溜溜躺着的那两人,其中的女子,可不正是承安王妃的亲女儿,嘉悦郡主沈舒玥么?   这……众小姐们纷纷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让自己看见这般秽乱阴荡的场面。众夫人心中皆舒了一口气,看来承安王妃这局是不成了。不仅不成,还把自己的女儿赔了进去。当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沈舒玥在承安王妃猛烈地摇动和大声的喊叫下,终是悠悠转醒。她一睁眼便看见自己的母亲焦急的神情,还觉得身上冰冰凉凉地,低头一看,自己的身子竟□□,腰间还有只手,那手宽大粗糙,手指尖还带着厚厚的茧子。是……男人的手!   沈舒玥猛然尖叫起来,连忙扯了被子将自己的身子掩盖住。她身边的男人被她的尖叫吓醒,见此情景,亦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忙套了件衣衫便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在地上。这男人正是承安王府的侍卫,是承安王妃派来布局的人。   承安王妃随手抄了个花瓶,便朝他的身上砸去。那侍卫被砸的头破血流,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薛清朗见此,冷笑着嘲讽道:“王妃还是手下留情吧,不然打死了女婿,嘉悦郡主就要守望门寡了呢。”   众夫人暗自沉默,一声不吭。众目睽睽之下,嘉悦郡主光着身子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无论有没有发生什么,这盛京再无人肯娶嘉悦郡主进门的。若娶了,那家里定是一辈子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的。谁愿意做个捡破鞋的呢。   承安王府也只有三条路可以走。要么捏着鼻子认了将嘉悦郡主嫁给这个侍卫,成为盛京的笑柄。要么一条白绫送了嘉悦郡主上路,保全家族女儿的名声。要么,便将嘉悦郡主送到庙里一辈子青灯古佛枯老一生。   无论是哪个选择,嘉悦郡主这辈子,都是毁了。   众姑娘们虽平日见不惯嘉悦郡主的刁蛮跋扈,与她关系不好,此刻想到嘉悦郡主的以后,却也有些怜惜她。   承安王妃回过头,红通通的眼睛里满是恨意:“是你!都是你对不对!你陷害我的阿玥!”   薛清朗冷笑道:“看来承安王妃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刚刚承安王妃你一进门便大喊着里头的人是我与三公主。我倒是好奇了,王妃是怎么知道里面是我的呢?还是说里头的人原本应该是我呢?可王妃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说,这一切都是王妃安排的呢?”   说到这儿,薛清朗眉眼冷冽:“这件事,倘若承安王府不给我个交代。我就算告到圣上哪儿去,也在所不惜。”   说完,薛清朗回头朝着沈墨安灿烂一笑,光艳夺目,还露出了小虎牙,厚着脸皮道:“怎么可以这么污蔑我呢?我可是有主的人呀。”   沈墨安一副故作端庄,毫不动容的模样,却悄悄给了薛清朗一个“干得好!本宫看好你!待会回去给你糖吃!”的满意眼神。本宫的人,自然得宣誓主权,闲人勿近啦。   接收到心上人满意眼神的薛清朗骄傲的挺直了腰,像是得到主人夸奖的傲娇孔雀,默默走到沈墨安的身后,一副给她撑腰的模样。   众姑娘们默默羞红了俏脸,倘若将来她们也能嫁与一个薛公子这般情深意重的夫君该多好呀。只是,姑娘们又低落下来,这年月,谁家的姑娘能称心如意地嫁与自己心上人呢。都是父母之言,结两姓之好罢了。家族千娇万宠地养大她们,她们便要为家族付出自己的后半生。   即便是公主,倘若没有景宜公主这般好命,帝后爱之如命,婚嫁之事怕也是没有这般随心的。   沈墨安亦道,言语中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皇婶贵人事忙,景宜便不打扰了,先行告辞。景宜年幼不知事,今日种种自然会禀告父皇母后。”   说完,沈墨安对众位夫人道了声告辞,便转头离开。薛清朗自是紧随其后,只留恨红了眼的承安王妃。   众夫人早就想走了,谁愿意趟这趟浑水,因此一见景宜公主离去了,不约而同纷纷告辞,带着自家姑娘匆匆离去。   这事儿闹得这般厉害,老承安王在下人禀告知道了这件事后,对宾客道了几声招待不周,便拉着儿子承安王直往后园而去。   承安王被老父拉着就走,一脸茫然。在路上听老承安王说了事情原由后,怒发冲冠,直冲后院而去。   承安王直冲进承安王妃的院子,粗暴的推开门,直接上去就给了承安王妃狠狠一巴掌。   承安王妃原本正红着眼睛在安慰嘤嘤哭泣的女儿,却突如其来被承安王狠狠扇了一巴掌,倒在地上。承安王妃虽然与承安王相敬如冰,却也是从没挨过承安王的打。她本就心情不虞,如今更是直接扑上去往承安王的脸上抓。   承安王到底是男人,力气大些,直接一把挥开了承安王妃,怒声道:“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毒妇!你非要害死整个承安王府么?”   承安王妃倒在地上,闻言,冷笑道:“是我逼你娶我的么?你们承安王府,与我何干?我姓陈,不姓沈。”   老承安王怒上心头:“你不姓沈,难道你的儿女不姓沈么?你的儿女不是我承安王府的人么?”   承安王怒火中烧:“你既然不愿做我承安王府的人,不愿做这承安王妃。那我便休了你,你即刻从我承安王府滚出去!”   榻上捂着被子的嘉悦郡主沈舒玥厉声尖叫道:“父王!你怎么能这般对母妃!她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承安王回头看了一眼沈舒玥,眼神冷漠地不像是看自己的女儿,还透着丝丝厌恶。这个女儿跟她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跋扈嚣张,自私自利。他亲耳听她埋怨道:“倘若当初母妃嫁了圣上,我便是公主了。”   承安王看似慈爱的对她笑,却看得沈舒玥轻轻一颤,道:“好孩子,你若舍不得你母妃,便跟她一起走吧。”   沈舒玥急急地摇头:“不,我不走。”她怎么可以走呢,她若是走了,便不是承安王府的嘉悦郡主了。更何况,自古被休的妇人,哪有什么好去处呢,走到哪儿都是被人嫌弃厌恶的。   老承安王别过头去,不看她们。承安王的眼中闪过一次嘲讽,道:“既然不走,那你便好好呆在屋子里绣嫁妆。你的清白已毁,为了家中的姐妹着想,过几日便出嫁吧。”   沈舒玥难以接受:“父王!我堂堂一个郡主,怎么嫁与一个奴才?”   承安王没了耐心,不耐道:“那你便往庵堂里去吧,省的你连累了你姐妹们的名声。”   说完,和老承安王一同离开了。片刻之后,承安王妃陈氏从下人的手里颤抖着接过那份休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第三十四章   另一边,马车上。   沈墨安托着下巴看榻上还在沉睡的沈温宁,道:“怎么阿宁还没醒?”   薛清朗坐在一旁看沈墨安,闻言,回道:“她中的迷药药劲还没过去,哪有那么快醒。”   说着,薛清朗问沈墨安:“太子的婚事已经定了,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呀?”   提起婚事,沈墨安稍稍有些脸红,瞥了他一眼:“急什么?”   薛清朗急的不行:“我着急娶媳妇儿呀。”   沈墨安:“我是你想娶就娶的么?”   薛清朗瞪大了潋滟如水的桃花眼,一副不敢置信,倍受打击的模样:“你该不会想悔婚吧!我告诉你啊,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要是敢悔婚,我……我就抢亲!”   沈墨安一下子被逗笑了。   薛清朗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无赖道:“你逃不掉的,我让你抱了,又让你亲了,清白都毁了。我都不清白了,除了你,我还能娶谁啊。”   薛清朗把头埋在沈墨安的肩上:“宣宣……宣宣……你嫁给我好不好?”   沈墨安靠在他怀里,他将她抱的很紧很紧,怀抱里带着温柔和暖意,她心里甜得似是滴出蜜来。   车里除了他们二人和沈温宁再无他人,沈温宁又还在沉睡中尚未醒来。   沈墨安索性大着胆子,轻轻地吻上薛清朗的脸颊。她俏脸绯红,像极了光艳夺目的牡丹花,唇畔微微上扬,红唇吐出一个字来:“好。”   你嫁给我好不好?   好。   薛清朗觉得,这是他这一生听过最美的话语。   他喜欢的女子正靠在他的怀里,双颊绯红,答应了他的求婚。   薛清朗觉得,这时候他要是不做点什么,那他都不能算男人。   他低下头凑近她的红唇,只是他还未品尝到那份娇艳欲滴的美丽,就被硬生生打断了。   身边传来一声轻咳,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低低地道:“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再睡会好了……”   被坏了好事的薛清朗狠狠地瞪向不识趣的三公主沈温宁,你丫醒了就醒了,自个在边上看着就算了,别多话行不行?   三公主眨眨眼睛,一脸天真懵懂,表示你啥意思?我不懂?   既然知道沈温宁醒了,沈墨安立马从薛清朗的怀里出来,乖巧地在沈温宁身边坐好。嗯那什么,不能教坏阿宁。   于是三公主又收到了来自薛清朗的凶狠的目光。   如此如狼似虎的目光惊吓到了娇弱可人的三公主,于是三公主可怜巴巴地看向姐姐寻求保护。   接收到妹妹求救目光的姐姐挺身而出,将娇弱的妹妹护在身后,狠狠地瞪向某人。   薛清朗被沈墨安瞪了回来,心里暗叫不好,这个三公主颇为厉害啊。这这这……这是要多个人争宠的节奏啊!   感受到了危机的薛清朗连忙拱到沈墨安身边,意图宣示主权,却被心里羞涩的沈墨安毫不留情地推开。   沈墨安内心:哎呀要死了你,我妹妹还在这儿呢,你靠那么近想干嘛!   三公主偏偏朝备受打击的薛清朗投去一个暗含挑衅加炫耀的眼神,然后娇娇弱弱地靠在姐姐的肩膀上。   沈温宁生的娇美,从前她一副知书明礼的端庄样,如今却是面色苍白,眉间微聚,依偎在沈墨安的肩上显得柔弱极了。   沈温宁这般苍白无力的模样看的沈墨安担心起来,她轻柔地摸摸沈温宁的脸,柔声问道:“阿宁,哪儿不舒服?还好么?告诉皇姐。”   沈温宁虽觉得与未来姐夫争宠甚是有趣,却也不愿令沈墨安忧心。故而沈温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阿宁无事,不过是还略有些头晕罢了。”   沈墨安揉揉她的头发,道:“那便闭上眼,再歇歇。”   沈温宁轻声应下,头枕在沈墨安的肩上,合上了眼,闭目小憩。   车很快便到了皇宫门口,薛清朗唤车夫在门口停下。   待车停稳后,薛清朗对沈墨安道:“宣宣,我先走了。”   沈墨安应道:“好。”   薛清朗委屈地看着她:“这样就好了?”   沈墨安眯起眼,眼神危险地看向他:“你还想怎么样?”我妹在这儿呢,你要是敢提什么要亲要抱的要求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薛清朗委委屈屈一副受了气的小媳妇儿模样,转身准备下车。   沈墨安突然叫住他:“等等。”   薛清朗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荷包迎面而来。   薛清朗看向沈墨安,只见沈墨安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理直气壮道:“绣的不好,不许嫌弃!”   薛清朗的笑容甜的都能招蜜蜂了,他将那荷包挂在挂在腰间,对沈墨安龇着小虎牙道:“真好看,宣宣最棒了。”沈墨安自幼便不是能安安静静坐着的主,许是宣明帝和魏皇后太过娇宠的缘故,年幼之时好动顽劣地堪称皇宫一霸。待长大些,性子总算柔了些许,却也不是会像别的女子般穿针引线。   薛清朗清楚地记得,沈墨安九岁那年,魏皇后压着她要她学绣花,沈墨安才动了两下,手指便被针戳了下。看着沈墨安眼泪汪汪地,魏皇后到底没忍心要她继续学。   可如今,沈墨安却给他绣了个荷包。那荷包上的花草绣的歪歪斜斜地,一看便是出自沈墨安亲手。这荷包一点都不精致,粗糙地不得了,薛清朗却像是得了什么宝物一般。   薛清朗有些心疼地问她:“戳到手了么?疼不疼。”   沈墨安的手指微微一缩,道:“还好,不太疼。你不嫌弃就好。”沈墨安本想说,废话你说疼不疼,我被戳了好多下流了不少血可疼了呢。但迎着薛清朗心疼的目光,她却不想说出来了。   那荷包旁人不过两天便能做好,她却是花了十天,在听风手把手的指导下做出来的。从头到尾,皆是亲手所做。她白皙娇嫩的手指伤痕累累,却是没想过放弃。看见他喜欢,她做得就值得了。   薛清朗对她了如指掌,她那点小心思怎么瞒的过他呢,心疼道:“一个就够了,你别再伤着自己。”   沈墨安乖乖点头:“知道了。”   一旁的沈温宁很想表示一下存在感,嘿,这里还有个人呢,你俩能不能注意点别太肉麻啊。   回宫之后,沈墨安自然将承安王府件件种种都说了,同时她也有些后怕。倘若薛清朗没有及时发现,也中了招,那么此时事态便严重了,皇家将会成为整个盛京达官贵人暗地里的笑话。   嫡长公主未来的驸马被发现同三公主睡在一张床上,还是在做客承安王府之时。景宜公主与三公主且是姐妹情深,可若出了这事,这驸马到底是景宜公主的驸马还是三公主的驸马呢?皇家可没有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儿。若说景宜公主嫁给薛清朗,可是妹妹已经失了清白给他,姐姐能嫁的安心?若说叫三公主下嫁,景宜公主便会成为整个盛京的笑柄,在别人眼里便是被姐妹情深的白眼狼妹妹抢了青梅竹马的夫婿的可怜人。再说薛清朗这边,薛清朗和景宜公主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倘若他痛失所爱,当真能忍?   故而,也幸亏薛清朗机敏,不然此刻大家怕是都焦头烂额。   宣明帝这才开口骄矜地开口称赞薛清朗一句:“不错,还是个有脑子的。”   ☆、第三十五章   沈墨安不服气地开口反驳道:“说的他以前没脑子一样。”   宣明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没出嫁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反应过来以后,堂堂宣明帝带着一脸伤心欲绝的表情往魏皇后肩头拱去,狼子野心地企图靠在魏皇后的肩上,叫她好好抚慰一下他的伤心欲绝。结果却叫魏皇后给狠狠地拍开了,并给以一个威胁告诫地眼神“你再闹试试”。   伤心的宣明帝只能老老实实地自己端坐在椅子上,等着魏皇后安顿好了女儿再来管他。没办法,女儿是个宝,他只能算根草。   魏皇后将女儿揽进怀里,温柔地顺着她的头发。   沈墨安已经是大姑娘了,再过一二年便是要出嫁的人了,可是魏皇后还是喜欢把她揽进怀里抱着。像幼时一般,将她抱在怀里,安安稳稳地抱着,仿佛这样才能安慰自己,女儿就在她的怀里。她爱逾性命的女儿,就在她怀里,她抱紧了她,就不会失去她。   宣明帝看在眼里,到底一叹,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怪他不好,怪他没护好她们母女。   魏皇后十五岁嫁于宣明帝,正是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候,至今二十年,如今他们的女儿都快要出嫁了。人生之意,莫过如此。少年夫妻,中年相守,白头终老。   魏皇后此生顺遂,若说有什么苦难,便是沈墨安了。   沈墨言生下不过一年,文武百官纷纷上书,言皇室血脉太过稀薄,恐有碍沈氏皇族的传承,跪立朝堂之上,求宣明帝广纳后宫,开枝散叶。又参成国公世子如何不堪,成国公府如何脏污不堪。到后来,竟直言如此女子怎配为一国之母,逼他废后。   宣明帝那时年少轻狂,又钟情魏皇后一人,怎肯?便是勃然大怒,甩袖离去。只是一部分人是因涉及利益不肯退后,一部分人却是因太过古板重视皇族血脉之事。   当两位辅政大臣触柱而亡,一位辅政大臣上书以求告老还乡,百官跪立两日有余之时,宣明帝最终还是低头了。   低头的结果,便是三月之期,后宫里便多了一群莺莺燕燕。这些女子皆来自达官士族,容貌姣好,性子亦是娇柔刁蛮。若说她们在闺中也曾羡慕魏皇后独宠后宫,可现在她们既然进了宫,成了妃嫔,那便是注定要与魏皇后为敌。   更兼她们自傲出身高魏皇后一等,更是对她无所畏惧。魏皇后当时看着这一群莺莺燕燕,只觉得心冷,那还有什么心思计较她们是否对她恭敬。她一点都不想看见她们,一点都不想。   魏皇后不在意,却不代表宣明帝不介意。他本就有愧于之前的诺言,如今又怎能容许她们如此欺辱魏皇后?   宣明帝一出手便是惩罚了不少妃嫔,一时间也让她们安分了不少。   只是宣明帝还未来得及安慰魏皇后,便传来使他们越发冷漠疏离的消息。白美人有孕了。   魏皇后称病,免了一切妃嫔的请安,在宫里闭门不出,一心抚育沈墨言。如今的魏皇后也只有在面对沈墨言的时候才有个笑脸,就连对着宣明帝的时候都难露欢颜。   宣明帝正发愁之时,传来了让他多日以来第一次开怀大笑的消息。魏皇后有孕了。   魏皇后有孕之后,对宣明帝便稍稍温柔了些,不再像从前那般据他于千里之外。宣明帝看来眼里,更是日日陪伴,努力求得魏皇后的原谅。   说到底魏皇后从前也不过是没想开罢了,她亦知宣明帝不过是为了自己,若不是为了她,朝堂之上也不会一番糟。倘若不是为了她,宣明帝怎么如今为了纳妃之事焦头烂额呢?他那般苦闷,眉宇间都染上了愁色,却还在在她面前故作开心地伏低做小,想哄她欢颜。   魏皇后想开了,两人重归于好。宣明帝对魏皇后这一胎极是看中,毕竟他能获得魏皇后的原谅跟这个孩子脱不了干系。况且宣明帝极是喜欢女儿,一想到以后会有个像极魏皇后小时候的小小女孩子在他怀里撒娇喊父皇,心都要化了。比沈墨言那个只会跟他抢魏皇后的臭小子好多了。男孩生来就是要跟他爹作对的。宣明帝如是想到。   只是到底魏皇后怀孕初期忧思过度,这胎竟并不稳。宣明帝愧疚不已,魏皇后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药汤水,才保住这个孩子。这孩子还没出生,便令魏皇后和宣明帝疼惜不已。   等到沈墨安出生,才出娘胎便是气息微弱,稳婆大着胆子狠狠拍了拍她的小屁股,沈墨安才微弱的哭了一声。她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脆弱的不得了,仿佛下一刻便会没了气息。   魏皇后疼得心都要碎了,宣明帝那些日子连朝都不上,日日与魏皇后守在沈墨安的小床边,唯恐一眼没看到,这孩子便会离他们而去。   还好这孩子福大命大,一日日长大,身子骨越来越好。沈墨安,从了兄长的墨字,名安,便是宣明帝和魏皇后对她所有的寄托了。他们不要求这个孩子有多少出色,是否才德出众,名扬天下,对于宣明帝和魏皇后来说,都比不上她平平安安的来得重要。这也是幼时沈墨安称霸皇宫的来源之一,只要她开心,只要不伤了她的身子,宣明帝和魏皇后怎么都由着她。再多的事情,都没有沈墨安脸上的欢颜重要。他们最宝贝的女儿,就该快快乐乐的长大,他们把所有晦暗都挡在身后,给这个孩子最美的晴空。   如此固然有些对不起沈墨言,都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却更偏爱沈墨安一些。   只是沈墨言到底是男孩,将来是要成为一国之主的人。他要经历的风雨,哪怕是宣明帝都无法心疼。倘若宣明帝因心疼他,令他少经历些风雨,那便是对他的子民不负责。一国之主,岂是那么好当的?   沈墨安是女儿,更是公主,是沈氏皇族的掌上明珠。她可以依靠在宣明帝的怀里,而沈墨言却不能。   当然了,女控如同宣明帝,也有过万一自家女儿不喜欢薛清朗,又性子太野万一将来嫁不出去怎么办的想法,宣明帝认真想了想,觉得这都要看缘分,说不定又会眼瞎的又优秀的男子就看上他女儿了呢?   实在不行,那就只能强抢了呗。来自宣明帝的流氓想法。   此时,魏皇后将沈墨安抱在怀里,声音满是温柔和宠爱:“宣宣,母后问你,倘若是你,你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儿呢?”   沈墨安长大了,将来嫁了人,便该自己学着这些事情了。从前她的风雨皆被魏皇后挡在身后,可沈墨安也是要长大的,将来她也要做一个母亲,为她的儿女遮风挡雨。魏皇后始终无法陪她一世。   沈墨安想了想,道:“倘若承安王妃不受点教训,宣宣从此无颜在盛京立足。忍气吞声便是懦弱胆怯,便是人人可欺。只是这教训的深浅,女儿还掌握不好。深了怕有伤承安王府的体面,不能伤了皇叔祖的体面。若是浅了,宣宣实在是意难平。”   魏皇后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   ☆、第三十六章   她们这儿还没商量好如何处置承安王妃和嘉悦郡主,承安王府已经传来了消息,承安王妃被休,承安王令嘉悦郡主前往庵里静心养神。   宣明帝叹了口气:“皇叔,何必如此……”老承安王甚是得宣明帝的心意,宣明帝对这个叔叔便也多了几分亲近的。如今见老承安王这般模样,又实在是厌恶承安王妃,不欲委屈了女儿,因此心中倒是颇为满意,下旨给承安王府送去了不少珍品,更命人带了话去安慰老承安王和老承安太妃。   见此事处理好了,沈墨安正在魏皇后的怀里打滚撒娇,魏皇后含笑纵容,宣明帝亦是满目柔情。   此事亦为盛京人津津乐道地谈论了好几日,人们对于承安王妃为何被休充满了猜测,自然也有人提到了承安王妃已为人妇为人母却仍痴念圣上的事儿了,使此事流言愈演愈烈。承安王妃被休回家却进不了家门,她的母家恐坏了家族中未嫁女儿们的名声,竟不许她进门。承安王妃受此打击,在别院竟是病了。   此事在盛京谈论了几日,便消停了。莫问为何,因为有更大的事情发生。   乌蒙族使者来朝贡了。   乌蒙族居住于边关以外的草原之上,草沃土肥,乌蒙族人亦是能骁善战,个个魁梧高大,面容粗犷。乌蒙族与我朝一向兵马战事不断。   十年前,薛简领兵出战,乌蒙战败才被逼归顺投降,薛简也因此一战成名。只是乌蒙虽败,却仍贼心不死,这些年明里暗里纠纷不断。   只是乌蒙内里再如何想,如今还未撕破脸,乌蒙就得乖乖前来朝贡。   乌蒙虽小,却也不容小觑,若是招待不周便是丢了一国的颜面,故而魏皇后这些日子也是忙昏了头,大事小事皆要她事事过问。   沈墨安也被拉着学着管理大小事务。魏皇后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沈墨安可以不精通,自有下属打理,却不能丝毫不知一脸茫然。   前前后后地折腾了半个多月终于是弄好了。乌蒙族进京了。   城门口的周围围了不少的百姓,想要看看传说中面容粗犷能吓哭小孩的乌蒙族的人长什么模样。乌蒙族人的确如传闻所说,面容粗犷,魁梧雄壮。   沈墨言带着人在城门口等候,乌蒙族使者客套有余,热情不足。不过沈墨言毫不在意,对不起我对着你也热情不起来。   沈墨言原本是翩翩公子温润如风,可偏偏乌蒙族人太过魁梧。沈墨言觉得自己跟他们比起来就显得气势不足啊,尤其是乌蒙族使者眼神飘过他的小胳膊小腿儿时还露出一丝丝不屑。   沈墨言绷住了自己笑不起来的脸,带着他们往皇宫而去。   沈墨言边走边想,怎么今年来的这几个这么壮实?跟个熊似的。得先告诉妹妹一声,别叫这些家伙吓到了我家宣宣。想着,沈墨言命自己身边的太监赶紧回宫禀报沈墨安。   这几个乌蒙族使者一路而去,确实吓到了不少人。   我朝男子不是没有壮实的,只是再这几个乌蒙族使者,一个就能顶我们这儿俩壮实的男人了。这这这……怎么养的,伙食真好。   乌蒙族人一路进了皇宫,直奔乾光殿而去。乌蒙族人献上此次来的朝贡,宣明帝及众大臣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时间便这么过去了。   接着宣明帝在坤玄殿宴请乌蒙族人,众大臣相陪。   沈墨安亦在其列,她从未见过乌蒙族人,觉得新奇好玩罢了,还拉了沈温宁陪她作伴。   乌蒙族人饮着杯中的酒,看着面前旋转跳跃的美人儿啧啧称奇。乌蒙族的女子亦是膀大腰圆,面容黝黑,哪有这般纤细轻盈,肤白如雪。   乌蒙族使者阿史诺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略略回味仍觉得不够尽兴,恍惚间一抬头,竟看见上座还有个绝色的红衣美人儿,气质容貌皆非面前这些跳舞的美人儿可比。那般容貌,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当真是世间少见的绝色美人儿。   这女子的容貌实在是令人心神向往,阿史诺看着沈墨安,扬声道:“竟不知世间有这等美人儿,不知这是……”   宣明帝沉了沉眼,这人竟敢垂涎他的宣宣,语气便有些不悦道:“这是朕的景宜公主。”   阿史诺眼睛一亮,想到来之前可汗的嘱咐,扬声道:“阿史诺此次受可汗之命前来,一是为了前来朝贡,二是为了联姻。听闻陛下的景宜公主才貌双全,美貌出众,我族可汗亦是英雄,英雄当配美人儿,如此岂不是一桩美事?我族乃诚心求娶景宜公主,望陛下成全。”阿史诺来之前,自然是有准备的。既然要娶公主,那便要娶个最受宠爱的。这般,这个公主带来的好处才多,才不枉费娶了这个公主。   宣明帝垂下眼,语气有些冷漠:“喔?可是朕的景宜公主已经许了人家,定了亲。”   阿史诺毫不介意的摆摆手:“不过是定亲罢了,我乌蒙族不似汉人固守成规,风俗洒脱肆意。莫说是定过亲,便是二嫁,也无所谓。”   宣明帝又道:“这是朕的嫡长女,自幼捧在手心呵护,实在是不欲令她远嫁。”   阿史诺不肯松口:“儿女长大了,要像雏鹰一般放飞的。我族可汗实在是中意景宜公主,念念不忘,实在是痴心一片,倘若公主下嫁,我乌蒙族上下定然倾全族之力细心呵护。可汗亦曾言,若得景宜公主,愿将整个乌蒙献与她。”   堂上中大臣面面相觑,若说阿史诺咄咄逼人,他们还可以用“边疆安宁怎可用妇人去换”为由拒绝,可如今阿史诺处处低声下气,口口声声乌蒙族可汗对景宜公主痴心一片,为了美人不要江山。这使者亦是油嘴滑舌,一时之间竟是阿史诺占上了风。   沈墨安低着头缩在魏皇后身边,她相信父皇不会将她嫁给乌蒙和亲的。只是这里没有她说话的地方,故而她只低着头毫不言语,心里却暗暗后悔不该好气来玩。   ☆、第三十七章   正是此时,薛简轻笑道:“阿史诺,景宜公主可是本将定下的儿媳妇。便是连定亲信物都换了,怎么能再许你乌蒙族呢?本将可是不答应的。”   十年前薛简大败乌蒙族,令边疆百姓对之爱戴有加,亦令乌蒙族人闻风丧胆。阿史诺亦是当年对战过薛简的人之一,纵使过去了十年,仍然对薛简此人颇为忌惮。   但同样,乌蒙是敬佩英雄的民族,乌蒙族人虽对薛简此人大恨,却仍然敬佩他的武艺和智谋。   故而,阿史诺对薛简的语气里便多了几份尊敬:“薛将军,景宜公主仍是未嫁之身,便是定下了婚约,也未必能成。如此,我族可汗亦是有权争夺公主的归属。”   薛清朗站起身,眉宇冷冽,掷地有声:“我朝与贵族风俗不同,在我宣朝,婚约已定,便是定下了。景宜便是我薛家的人,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怎么,可汗竟欲夺□□么?这事传出去,只怕乌蒙令人笑话。”   沈墨安在上首托着腮看薛清朗,心里道:怎么突然觉得他这么高大呢?不愧是我未来的相公。嗯待会给他点奖励。   等等。   沈墨安突然反应过来。   谁谁谁……啥时候定的婚约?她怎么不知道!她就这么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变成薛家的人了?   沈墨安突然反应过来,都是她的好父皇!就这么把她变成薛家的人了?哪有这么简单啊,她还没让薛清朗过五关斩六将呢!   沈墨安狠狠的往上首宣明帝那儿望去,却不知宣明帝已经接收到了来自魏皇后看似温柔实则暗藏刀锋的目光以及来自太子沈墨言的暗含火光的眼神。   宣明帝不着痕迹低下头,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哎呀这不是为了毁了乌蒙族求亲的念头一时嘴快说漏嘴了吗?   阿史诺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说。毕竟公平竞争和夺人妻子又是不一样的。乌蒙族民风豪放,自然不介意,莫说夺妻,□□都不足为奇。只是阿史诺对宣朝的风俗习惯人文风情亦是有所了解。古人有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夺妻之恨可与杀父之仇相比,亦可知夺妻对男子而言是多大的耻辱。   若薛家父子所言当真,那么景宜公主便是薛家的人,薛简的儿媳妇。薛简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阿史诺一时竟是眉头紧皱,只是又回想起来时可汗的嘱咐。   可汗言,景宜公主乃是宣明帝的爱女,宣明帝爱之如命,太子又是她的胞兄,此女于宣朝地位极重。若是得景宜公主缔结两朝联姻,且不说公主下嫁所带的财物绢帛,至少五十年内,不起战火。   而这五十年,足够乌蒙族休养生息了。自从十年前薛简大败乌蒙,乌蒙一族元气大伤,精兵猛将折损大半,战斗力也大不如前。   而宣朝一直虎视眈眈,乌蒙与宣朝边境纠纷不断,至少十年内,乌蒙无与之一战的实力。若是宣朝趁乌蒙弱势之时再起战火,只怕乌蒙一族覆灭不远矣。   可若得景宜公主下嫁,可保乌蒙一族五十年的平安。   且公主下嫁所带的嫁妆,刚好可缓乌蒙只困境。   得此女,百利而无一害。   念及此,阿史诺再次抬头对上薛简,扬声道:“既然未过门,便算不得妻子。我族可汗仰慕公主已久,心心念念欲娶公主为妻,珍之爱之,相守百年。”   说着,又朝着上首的沈墨安行了一礼:“还望公主念及可汗一片痴心。可汗年少有为,相貌英俊,一片赤诚,正与公主相配。可汗有言,愿将乌蒙献于公主,只求公主一笑。”   薛清朗俊眉一皱,眼眸里阴沉沉的。   年少有为?乌蒙势弱,有为个屁!   相貌英俊?有我英俊吗?肯定没有说个屁!   一片痴心?我喜欢这死丫头十几年了,有我一片痴心吗?没有说个屁!   乌蒙献给她?呵呵你信不信我抢了你的乌蒙献给她?   薛清朗摩拳擦掌,朝沈墨安看去,眼神示意:宣宣你发话,只要你一句话,我待会散宴了就揍得这货哭爹喊娘。   眼神经过沈墨言的时候,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心领神会的眼神:你要揍他?好样的我也想揍得这阿史诺哭爹喊娘,开什么玩笑敢惦记我家宣宣?一起一起。   于是薛清朗和沈墨言一致向沈墨安看去,准备散宴之后搞个大事情。   沈墨安一个眼神:冷静,以观后变。   于是这俩货都偃旗息鼓,忍下想把阿史诺套麻袋的冲动。   此时宣明帝不得不出来说话了,他不着痕迹地揉揉自己被魏皇后狠狠扭了腰间软肉,扬声道:“此宴乃是为乌蒙族使者接风,今日众乐,不言其他,尽欢便可。”   众臣自是配合宣明帝所言,小声谈笑的谈笑,饮酒的饮酒,观舞的观舞,好似沉迷其中,任何东西都不能打扰他们。   自景宜公主出生起,宣明帝疼着宠着,生怕她损了一丝一毫,怕她有一点不开心的。以年号为小名,可见一斑。谁敢在这时候顶句嘴支持公主下嫁,嫌活得太长了吧?不说宣明帝太子,薛大将军都得第一个要了你的命。谁敢帮着抢他家的儿媳妇,薛简还不得跟你拼命?   宣朝实力强劲,自是不需要公主下嫁和亲。可是若是公主下嫁,缔结两国姻缘,也未必不好,况且这乌蒙使臣实在是油嘴滑舌,竟说的毫无漏洞,便是想拒绝都不知从何下口。   多年来,宣朝与乌蒙大小纷扰不断,也只维持着面子上的和平。宣朝自是不怂开战,可若叫大臣们说,那也是能不战则不战。若能和平,为何要开战呢?   公主而已,便是皇帝的女儿。便是再血统尊贵,荣宠加身,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女子。若是一个女子就能解决的事情,又何必折损那么些将士百姓的性命呢。   只是这话此时定然是不好说的,不然别说是头顶的乌纱帽,怕是性命不保。   毕竟这景宜公主,乃是皇宫三巨头心尖尖上的宝贝啊。   ☆、第三十八章   只是,众臣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暗暗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乌蒙想要和亲,景宜公主嫁不得,可这皇宫里,可不止一个公主呀……   景宜公主备受宠爱,又是唯一的嫡公主,一朝明珠,要是和亲,也确实不妥。更何况,薛简也不是个好商量的人,为人野蛮又护短,平日里也动不动就靠拳头说话。若是此时他们支持景宜和亲,只怕皇家没降罪,他们出了门就要被薛家父子打死在殿门口。   这这这……叫众大人说,实在是生命诚可贵呀。若是陛下盛怒降罪,还落一个直谏忠臣的好名头名扬千古,而且,法不责众,陛下再是盛怒,也不能一口气把他们全杀了不是。   可这薛简,众大人实在是不敢惹。   早些年,薛清朗尚且年幼。在外晃荡之时,在街上拐角时不小心撞了一武官。那武官出身民间,也是个鲁莽的性子,当日又恰逢心中有怒,竟口不择言骂了句“哪来的小杂种,这般不长眼,连你爷爷我也敢冲撞?”   薛清朗气急,却尚是年幼,毫无反抗之力,只得狠狠地踹了那武官一脚,转身就跑。   待薛简下朝之时,小清朗抱着自家爹爹的腿告了状。薛简闻言,直接换下了一身官服,便带着儿子出门报仇去了,逮着那武官便是一顿好打,直叫那武官哭喊着叫爷爷。   第二日上朝,武官带着一身的伤眼泪纵横,跪着向宣明帝狠狠地告了薛简一状。   薛简亦无惧,朝陛下拱了拱手,正声道:“陛下,臣的幼子不过稚龄,竟是遭人哄骗,要做他的爷爷。莫不是要骗了去拐卖?想来定是幼子生的过于俊秀,竟遭贼人惦记拐骗。想来也是臣的过错。臣空有一身武艺,领着朝廷俸禄却自觉无功,既然发现有贼子惦记幼儿,为百姓着想,臣实在是无法袖手旁观。可今日情形,莫不是臣误会了?”   宣明帝哄笑,道:“你这人,倒真是护短,”说着话题一转,为薛简圆起话来,“不过也是,这天下父母谁不爱儿。你一时心急也是有的。若是有贼子惦记上朕的宣宣,只怕是朕也难以心平气和的。”说着,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宠溺的笑,冷硬的面容也不禁柔和了些许。   宣明帝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武官身形有些颤抖,道“爱卿起来吧,此次朕便不追究了,只是下次,爱卿莫要再惦记别人家的孩子了。”   武官俯首喏喏道:“是。”   谁知天降横祸,下朝后这武官竟是在自家门口的街角被人套了麻袋,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伤上加伤,贼子也没抓住,武官硬生生在床上修养了一个月才得下床。   不过后来发生的这一切管薛大人什么事。薛大人在听说了武官的不幸遭遇之后,无辜地笑了笑,语气里满是怜惜道:“哎呀真是太惨了,真是时运不济呀。”说着却仿若不经意地揉了揉自己的拳头。   众人默默退后一步,真是宁惹陛下,不惹薛简啊。陛下虽威严冷峻,却是极少下狠手。薛简此人虽是武夫,确实斤斤计较,尤为护短。   众人纷纷打着心中的小算盘,景宜公主嫁不得。可这宫里,适龄又未嫁的公主,可不止一个呀。   想着,众人纷纷向上首的沈温宁看去。这一看,众人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三公主虽是宫女所生,却也是在皇后身边,和景宜公主一起长大。皇后虽未将她收在名下,可只在皇后身边长大这一项,便是凭空添了几分尊贵。   再看其人。   三公主沈温宁,不似景宜公主瑰姿艳逸,不似其率真鲜活,不似其清澈明净。   景宜是王朝之珠,是这帝国顶尖人自幼捧在心尖尖上纵宠,是沈氏皇族用心血养出来的骄傲。她即使再天真无邪,再不知世间险恶,再直率清澈,也带着上位者的骄傲和尊贵,等闲不可亲近的骄傲。   可这三公主,却是温和婉约,清丽可人。在她身上,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属于皇族公主的骄傲凛然。她唇边轻含笑意,肤白如雪,一身天青色宫装,领口处绣了几朵白莲却是这一身精致宫装的点睛之笔,衬得其人清丽无双,出尘脱俗,当真好似碧色湖畔当中开的最清丽的芙蓉。   清雅,婉约,端庄。这三公主虽在宫中默默无名,瞧着却是个通透的。想来,三公主会知晓如何做对自己最有利。   若是和亲的是三公主,既不用担心有人反对,毕竟三公主可无实力雄厚的母家,又不用担心就此与乌蒙族交恶导致开战。   这倒是个极好的处理方法,两全其美。牺牲一个微不足道的公主,换得与乌蒙的百年和平,换得无数百姓的安宁。这笔买卖,值当!   众臣在心中已然有所决断,面上却是不露分毫。   宴会接着继续,殿中众人与乌蒙使者举盏倾杯,笑容满面地来往应酬,倒是一片和谐的主客同欢的场景。   ☆、第三十九章   宴会结束后,沈温宁跟沈墨安说了声,便带着自己的宫女回寝殿。   天色已黑,空中明月皎皎。沈温宁忽然来了兴致,挥退了宫女,独自散步于漫漫月色当中,倒是别有一番情怀。   她抬起头,看向那一轮皎月,见月色如雪光莹亮,却又无雪光的凌冽夺目,多了些柔和。她明明看得是月,却又不自觉想起那个人来。   那个占据了她内心数年的人。   那个在她最黑暗的岁月中充当光明的人。   那个给与她无数温暖让她有勇气度过苦难的人。   那个……她爱却不得的人。   她回过神来,却是淡淡一笑。面上带着笑,心中却是漫起凉意。   也许是今夜月色正好,也许是今日的风格外的凉,又或许是今日格外的令人觉得孤独,沈温宁竟开始不自觉的想起一些前些日子她不愿去想的东西。   想起那夜霜白如雪,想起清冷傲然的人,想起如冰霜般嗓音字字句句地道,明弦对公主只有兄妹之谊,何来喜欢可言……   想到此处,沈温宁的唇边悄悄荡开一抹凄苦的笑意,在月色下越发显得悲凉。   你口口声声对我只有兄妹之谊,口口声声何来非分之想,我却心心念念地喜欢了你那么多年啊。   我傻傻地将一片真心捧在你的面前,你却弃之如敝履。   你知道吗,那天我真真切切地听见了,我的心在哭。   哭我多年的爱恋,哭我可怜的天真,哭我将一个无心人当做良人。   想来是你本无心,我却欢喜地将你当做良人。   可是啊,这世间到底是傻姑娘多啊。   郎本无心,本非良人。   沈温宁拼命拼命忍住眼中的泪水,在月光下眼瞳晶莹,闪着微光。   你如今弃我,便再非我的良人。   她不信他会移情别恋爱上一个空有容貌的女子,那绝不是他的性子。相处多年,她对他的了解还是超过旁人的。   念及此处,沈温宁讽刺一笑,是啊,她还是那么了解他。   知道他不过是将那女子当做挡箭牌,不过是为了让她死心。那女子是假,厌她弃她之心却是真,不过是想让她死心罢了。   不过是,死心罢了。   但凡心中有她几分,又怎么如此。   但凡心中有她,又怎么舍得伤她?   她母亲早逝,幼时皆由林嬷嬷一手抚养。她仍然记得,那时候小小的她躺在林嬷嬷怀里,林嬷嬷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带着几分宠爱和温柔,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她说:“将来我的阿宁长大了,定然是个出众的女子,像你母亲对你的期望一样,宜室宜家。然后呀,阿宁一定会嫁到一个宠你疼你的好夫君,再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过着羡煞旁人的日子。那嬷嬷当真是快活的便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嬷嬷的声音里全是对沈温宁的未来美好的期待,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看沈温宁长大,便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中撒手而去。   沈温宁抬头看向天空,林嬷嬷温柔慈爱的脸似是在眼睛闪过。   嬷嬷你看见了吗,阿宁的确遇见了一个爱之如命的男子,只是可惜,是阿宁爱他如命,他却对阿宁视若不见。嬷嬷放心吧,阿宁一定会好好爱护自己,不让你跟娘亲担心的。   她的笑容坚强却又苦涩,明弦,既然你如此想,那我……如你所愿。   从今以后,我沈温宁,对你明弦再无半分惦念。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从此,一刀两断,再无情意缠绵。   从此,我沈温宁,再无……心悦之人。   她闭上眼,眼泪自脸庞滚落下来。   这一幕,美丽却又悲凉,令人唏嘘不已。   忽的,似是有脚步声靠近。沈温宁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意识到自己此刻眼眶红红的模样不适合出现在人前。她身子一闪,躲进一旁的假山旁。假山的阴影刚好将她遮住,她却能看见外面的情景。   这脚步声极轻,却似是有好几个人的。沈温宁有些好奇,这脚步声一听便不是巡查的御林军,也不像是太监的沉重的脚步,却又是好几个?莫不是?刺客?!   沈温宁一时间被这个猜测吓得大气不敢喘,只得控制身子不敢动,将呼吸放的缓慢细弱。她虽是沉稳大方的性子,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般事情。   她从假山的缝隙往外看,却突然僵住了身子。只见一群黑衣人抱着一个巨大的布袋。那布袋里装的,明显就是一个人。那布袋装了那人大半个身子,手指却还留在外面。有血慢慢沿着手边划落,那手指微微一动,昭示着这手的主人还活着。   被装着的那个人,她认识。不仅认识,而且很熟悉。更是她片刻前还在想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明弦。明弦的小指上带着一个玉戒。这个玉戒并不华丽,甚至不太出众,只是自从她见到明弦的第一面起,便从未见过他摘掉这个戒指。这戒指,他从不离身。   看清楚那个戒指的时候她惊讶得险些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她一瞬间便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   她朝那几个抱着布袋的黑衣人看去。那几人剑上带血,身上也有好几处伤口,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激战。   再一看,那个黑衣人的衣衫上绣的纹饰,竟是用金线在衣袍边绣上了彼岸花。   沈温宁这下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传闻中宣明帝有一支暗卫,神出鬼没,行踪成谜,其力量却是不可小觑。传闻中这支暗卫,以衣袍上的暗金彼岸花作为身份的象征。   父皇的暗卫,抓了明弦,还是在夜里不惊动人的时候。   这此间的深意,只怕……   等那几个暗卫走远了,过了好一会,沈温宁才慢慢的走了出来。   沈温宁忍不住有些微颤,心里一边冰凉,怎么办?到底怎么办?她怎么才能救他……   她在心中暗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只有先冷静下来,才能想出最好的办法救他。   只是指尖还是忍不住轻颤,心里冰凉如水。   传言,父皇的暗卫极少出动,但凡出现必是举国震惊的大事。自宣明帝登基二十余年,只出动过三次暗卫,无一不是举国震惊。暗卫本事非凡,等闲不会出动。   如今父皇却出动暗卫,只为了抓一个明弦。   这其中,不知道有什么来历。   沈温宁忍不住想立刻去找宣明帝探探底,走了几步却忍不住停了下来。   此时已近亥时,父皇定是在母后宫里,夜深如此,怕是已经歇下来。若是她此刻求见父皇,定是会惊动母后及宫里的人。   父皇既是选择出动暗卫于夜深人静时抓人,定是不愿宣扬出去。   沈温宁手指紧缩,此时她一定冷静,她一定要……救他……   忽的又笑了出来,方才半个时辰前,她还对月起誓,要将此人忘得一干二净。谁想到半个多时辰后,她又处心积虑地想救他。   沈温宁的唇边扯出一抹苦笑。明弦啊明弦,你无情,我沈温宁却不能无义。我救你一次,就当是报答你当年的照顾之恩吧。   我救你一次,便是恩怨两清了。   沈温宁轻轻抬手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转身朝自己的寝宫走去。   待明日一早,她便去求见父皇。   ☆、第四十章   第二日朝堂之上,果然众多大臣都上了折子,明面上自然不会举荐三公主去和亲,这么直接多不高雅呀。   众大臣用折子的四分之三来从各个角度说明了与乌蒙一族和亲的种种好处,大到繁荣昌盛,小到百姓安居乐业等等。剩下四分之一,不着痕迹地夸赞了三公主的蕙质兰心,端庄恭顺。   最后在折子上说明了一句,请陛下定夺。   定夺?宣明帝心里暗道一句,朕还定夺个屁,你们不是都替朕想好了,只等朕一句话了吗?   只是宣明帝心里并非是不动心的,即使他心里并不觉得他的江山要靠一个女人来稳固。   因为这个人选,是沈温宁。   倘若换了沈墨安,便是众臣血溅朝堂之上,他也不会同意将沈墨安送去和亲。   宣明帝此人,作为一个皇帝,他任人唯贤,日理万机,以民为本,朝廷在他的治理下井然有序,百姓安居乐业,民间不知道立了多少他的长生牌位,足够被文人赞一句明君。   作为一个男人,他爱妻如命,与魏皇后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唯一的遗憾只是没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作为一个父亲,他一心培养太子,毫无皇帝对日渐长成的太子忌惮。更是将沈墨安捧在心尖呵护,疼着宠着,毫无世间父亲对女儿的望女成凤,只愿她一生平安喜乐,肆意潇洒。宣明帝在沈墨安来说,不仅是她的父皇,更是她的爹爹。   可对于沈温宁这个人,宣明帝无厌,也无喜。   他对沈墨安来说是父亲,对沈温宁来说,更多是皇帝。   这么多年,沈温宁一直陪在沈墨安身边,他也乐得听从宠爱的小女儿,给沈温宁些许脸面。却不代表,他真的将沈温宁当做他的女儿,看进眼里。   沈温宁此人,在宣明帝眼中,与沈墨安的贴身侍女听风听雪唯一的差别,就是沈温宁还姓沈。   所以其实宣明帝心里,也是赞同众大臣的意见的。用一个在他眼中恍若透明的沈氏女子,换百姓数十年的安居乐业,换无数将士的性命,有何不可?   要说宣明帝冷血,倒也不尽然。他对沈墨安和沈墨言的确是温柔慈爱的父亲。当然了,对沈墨安是温柔慈爱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慈父,对沈墨言虽然慈爱,但也是等闲便是一番冷面训斥的。   但宣明帝除了是一个父亲,还是一个皇帝。为帝者的冷情威严,以朝廷和百姓为重。他从未将沈温宁当做他的女儿,又何来慈爱可言呢。   沈温宁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难堪。她每一次出现在宣明帝的眼前,都是一种提醒,提醒着他,魏皇后那些年所受的委屈。   他对沈温宁,又怎能亲近的起来?   沈温宁在自己的寝宫中,听着贴身侍女打探回来的消息。   她面无表情地坐着,原本清丽出尘的脸上带着几分疲倦,那一双剪水潋滟的眸子下更是带着些许血丝。她昨夜,彻夜未眠,心中都在思考昨夜发生的事儿。   听见侍女说朝廷上有众多大臣有意想让她和亲乌蒙一族,宣明帝虽未立即答应下来,却也没有反对。她的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带着嘲讽的笑,站起身来,对贴身侍女说:“走吧,我们去见父皇。”   另一边,御书房里。   宣明帝正在批改奏折,听见大太监总管王公公来禀,说是三公主求见。   宣明帝剑眉微挑,想到沈温宁从前从未主动求见过他,又想到今日朝堂上的和亲之事,冷峻的面上神色不变,道:“让她进来。”   王公公低头应道:“是。”   沈温宁走进一书房的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来自上首帝王的目光,那目光带着沉重的威压,来自帝王威严的气息。   沈温宁的手指不自觉的攥住了衣角,努力保持神色不变,低着头跪下行礼:“参见陛下。”不唤父皇,只言陛下。   宣明帝也不纠正她的称呼,事实上他对这个称呼并不在意,道:“起来吧,你有何事?”   沈温宁仍然低着头跪在地上不为所动,道:“请陛下屏退周围。”   宣明帝的眸色沉了沉,面无表情,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不愉:“退。”   周围一众太监宫女应声退下。   待房门关上,御书房内只余他们二人。   沈温宁抬起头,一反从前的清雅温柔,她直视宣明帝,目光坚定:“敢问陛下,明弦可在陛下手中?”   闻言,宣明帝眯起眸子,面上毫无神情,却带着几分危险的神色。他并未开口,目光冷冽地打量着沈温宁。那眸中满是审视,更似有冷冽的刀光。   沈温宁毫不畏惧,又道:“陛下,何故?”   宣明帝低头把玩这手中的御笔,神情无情又冷峻:“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让朕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说着,看了沈温宁几眼。他对此人从不在意,却也知道这是个性子柔顺的女孩儿。   想了想,宣明帝看着沈温宁,慢慢地道:“怎么?我沈氏皇族,出了个对前朝皇族余孽情根深种的公主?”   沈温宁猛然一颤,明弦他……竟然是前朝皇族的后代……   难怪他那般冠绝天下的琴技,举手投足更是带着一股难言的尊贵骄傲。   原来,竟是如此吗……   沈温宁闭上眼睛,以头触地,声音中暗暗含着些许哭腔:“求父皇,饶他一命……”   宣明帝听着却是有些好笑,:“方才唤陛下,如今为了前朝余孽,倒是肯唤我一声父皇?”   沈温宁闭着眼睛,保持着以头触地的姿势,眼角渗出晶莹的泪珠:“儿臣愿和亲乌蒙,用一生换他一命。”   宣明帝面上染上一丝怒火,沉声道:“你当真是好样的。我沈氏皇族,居然出了个愿意用自己换前朝余孽安全的痴情种?在你心里,朕便是威逼公主和亲的昏君吗?你要朕放过他,然后放任他逐渐长成,凝聚前朝残余力量,来动摇我沈氏的江山?”   沈温宁眼角的泪珠不断的流出来:“儿臣了解他,最是冷淡不理凡尘的性子。况且他若当真有动摇江山的意思,何苦在长大之后还待在皇宫?”   说着,她又道:“为江山百姓为重,儿臣愿意和亲乌蒙。儿臣姓沈,享受了公主的荣华富贵,自当以民为重。可是父皇,儿臣也是人,让儿臣自私一次,救所爱之人。”   ☆、第四十一章   宣明帝猛地抓起御案上的砚台,朝着沈温宁掷了出去。   那砚台擦着沈温宁的额角而过,撞乱了她的发髻之后掉落在地上。   宣明帝此时满心怒火,那出手的力道自然也不会小,磕破沈温宁的额角,慢慢渗出了滴滴血珠,此时她鬓发散乱,看起来极是狼狈。   沈温宁只是微微抿了抿唇,掩饰那一丝痛楚之色,即使上首的帝王已是雷霆震怒,她依旧不为所动:“求父皇,饶他一命……”   她自然知道宣明帝的冷酷无情,她也很清楚,帝王的雷霆之怒代表什么。她不是宣明帝放在心里的女儿,父皇又怎么会对她心软。可是她仍然不愿意退下,她仍然在心里存在一丝幻想,万一……她真的能成功呢……没准她真的能救下他呢……   即使明知前方万丈深渊,可是为了心上人的女子,却有着无比坚毅的心和无穷的勇气。   宣明帝却不愿意再看见她,别过头,声音冰冷:“滚出去。”   沈温宁带着哭腔道:“父皇!”   宣明帝的声音越发冰冷:“给朕滚出去。”   沈温宁闭上眼睛,眼角湿润,她慢慢地俯下身子,给宣明帝嗑了个头。然后起身,慢慢地退了出去。   沈温宁出了御书房的门,却没有离开。   她走到御书房门口,然后跪了下来,就那么直挺挺地跪着,腰挺得笔直。即使鬓发凌乱、眼角微红让她看起来十分狼狈,只是那么她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笔直的身影让她看起来带着几分坚毅。   一向清雅温柔的女子,却在此刻染上了执拗和疯狂的色彩。   我这一生,只疯这一次,只求你这么一次。   父皇,应了我好不好。   即使是看在我也姓沈的份上,看在我身上也流着你的血,就答应我一次,好不好。   殿内,埋首在奏折之中的宣明帝听闻之后,眼神冰冷,道:“随她去吧。”便接着伏首处理政事。   半个时辰之后,沈墨安闻讯匆匆赶来。她是听贴身宫女说起才知道沈温宁跪在御书房前的事,只是宫女自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道是三公主惹怒了陛下,才被罚跪。   沈墨安匆匆赶来,连忙问道:“阿宁,这是怎么了?父皇为什么罚你!”   沈温宁听见沈墨安的声音,抬起了头看她,眼中带着绝望和灰暗的色彩。她轻轻地摇摇头,示意沈墨安她没事。   见沈温宁不肯开口,沈墨安也急了:“阿宁不肯告诉我,是不信皇姐吗?”   沈温宁的眼眶一瞬间越发晶莹,只是她仍然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低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沈墨安   沈墨安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一撩衣裙,直挺挺跪在了沈温宁的旁边。   沈温宁见沈墨安如此,红着眼声音低低地道:“你何必如此。”这事情已经如此,你何必牵扯进来呢。   她可以不管自己去救一个前朝皇族后人,只因为一个爱字。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举动违背了皇族的利益,让整个沈氏皇族的颜面扫地,更有可能让江山动荡。   无论哪个朝代,都不可能放过一个前朝的皇族后代。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拿自己的江山安危来开玩笑。   她相信明弦无心复国,无心复仇,帝王却不一定相信。斩草除根,总好过放虎归山。   她自己没关系,可她却不能把沈墨安牵扯进来。   沈温宁使劲推她:“你回去,你回去!宣宣,听话……”   沈墨安却是不为所动,道:“阿宁,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你跪着,那我也跪。你求父皇,我便帮你一起求父皇。”   沈温宁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皇姐,你别管,回去好不好。”   沈墨安却是眼神认真地看着她:“阿宁,我们是亲姐妹,便是要同进退的,是不是。我相信明弦,不会想危及江山社稷。以琴识人,他那样的人,太过清冷傲世。阿宁,我不走,我陪你。”   沈温宁沉默下来,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不可闻:“好。”   沈墨安一同跪下,御书房的宫人见了,连忙前去通报陛下。   不一会儿,御书房里出来个人。沈墨安和沈温宁抬头看去,出来的是宣明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王公公。   王公公走到两人面前,弓着身子,看着沈墨安道:“哎呦我的小祖宗,您怎么也跪下了。快,老奴扶您起来。”   沈墨安却是拒绝道:“我不起来,父皇不答应阿宁,我便也跪着。”   王公公连忙劝道:“公主诶,您身子弱,这日头又大,若是病了可怎么好?陛下可是放心不下您的。”   沈墨安往那御书房一看,果然在窗边发现一片明黄色的衣角。沈墨安还是摇摇头:“我不起来,我要陪阿宁跪着。”   王公公自是劝了又劝,无奈沈墨安依旧不为所动。王公公暗暗叹了口气,只好回去回禀宣明帝。   屋内,宣明帝仍然带了几分怒气,微微皱着眉道:“她要陪便让她陪吧。”话是这么说着,只是那眼神却不自觉往窗外瞟去。   宣明帝心里已是带着几分动摇,只是仍然不肯退步。这是大事,不是小打小闹。   帝王多疑,自然不肯轻易放了明弦。还是斩草除根来的安心。   只是,宣明帝的视线瞥向窗外,外头日头这般大,宣宣若是中了暑气可怎么好——   宣明帝低低叹了口气,接着低头处理起政事来,只是怎么看都不太专心。   想想还是不□□心,宣明帝低声吩咐王公公:“去唤李太医来候着。再个遣人去看着公主,若是公主不舒服就及时来报。”   王公公自然知道景宜公主是陛下的心尖尖上的宝贝,低头应道:“奴才遵命。”   在烈日下跪了两个时辰,沈温宁还好,只是面色潮红有些虚弱,沈墨安却是白着小脸摇摇欲坠。   沈墨安幼时身子孱弱,这么些年被宣明帝魏皇后小心翼翼地疼着护在逐渐好转,只是身子底子还是没有沈温宁好。   沈温宁眼见沈墨安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连忙伸出手扶住她,有些干燥的嘴唇唤道:“皇姐?皇姐!”   沈墨安想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却在一瞬间身子软了下去。沈温宁连忙抱住她,着急地唤道:“来人啊!来人!”   御书房一下子冲出来好些人,帝王亦是大步而出。   不过眨眼,那明黄色的身影便到了面前。帝王从沈温宁的怀里接过沈墨安,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便想抱起她。   沈墨安虽然有些虚弱,意识却还在,她轻轻扯着宣明帝的衣衫,声音纤弱轻微:“父皇……父皇,你答应宣宣好不好……答应宣宣,放过他……”   宣明帝看着怀里的沈墨安,像是受伤的小兽般奄奄一息,却还扯着他的衣衫,眼里是满目的期待和孺慕,此时心里满是担忧心疼,哪里还舍得拒绝她,只能应道:“好好好,父皇什么都应你。宣宣乖啊,歇会,不要说话了。”   沈墨安听到了宣明帝的应答,心里一松,点了点头,她实在没什么精神,面色苍白地靠她父皇怀里。宣明帝抱起她,往屋内走去,刚起身走了几步,冷冽的声音响起:“你也起来吧。”却是对着沈温宁说的。   沈温宁强撑着身子,恭恭敬敬地给宣明帝磕了个头:“儿臣谢过父皇。”   她并不在意,甚至毫不在意宣明帝对沈墨安的宠爱。宣明帝在她心里,与其说是父皇,不如说是陛下。   皇姐将他当成一个爹爹,她却将他当成皇帝。   她自己便未将他当成父亲,又怎么能要求他对她这个女儿宠爱呢。感情是相互,亲情亦然,不外如是。更何况宣明帝本就是冷峻的帝王,本就是冷淡寡言的性子。   刚刚那句话,对他而言,已经是难得的关怀了。   沈温宁慢慢地站起来,却在站直的一瞬间觉得眼前天旋地转,随即便失去了意识,倒了下去。   ☆、第四十二章   沈墨安不过是中了暑气,一副药灌下去,加上睡了一觉便没事了。   她睡醒的时候,宣明帝坐在屋中的桌前,魏皇后正坐在她的床边守着她,轻轻握着她的手。见她醒了,关切的问道:“宣宣,好些了吗?”   见魏皇后这般担忧,沈墨安有些不好意思:“母后,宣宣没事了。”   魏皇后仔细打量,见她面色果然不似之前那般苍白,双眼有神,心中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埋怨似的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都不懂事,你不好好待自己的身子,不是要父皇母后为你忧心吗?”   宣明帝未说什么,却也是不赞同的看着她。心中不赞同,却也舍不得责怪她。自她出生起,他便是将她捧在心尖疼着爱着。这么多年下来,宠她都变成一种习惯了。   沈墨安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靠在魏皇后身上撒娇:“母后母后,宣宣知道错啦,宣宣再也不敢了。”   她这般撒娇卖乖,魏皇后哪里还绷不住严肃的脸,她依旧美艳的脸庞上染上了点点宠溺笑意:“你呀,都是要嫁人的女孩子了,还是这般爱撒娇,嫁了人可怎么办?”   沈墨安仰起头,故作骄矜:“本公主就算嫁人了也要被宠着,驸马若是宠不好,那就换一个!”   宣明帝眸中染上宠溺的笑意:“好,驸马要是宠不好我的公主,就换一个驸马宠。”   他的小公主,一眨眼也是要嫁人的年纪了。她也即将为人妇,为人母。   他也有感慨,也有担忧,更多的却是欢喜。他的公主,从一出生便是明珠般受人宠爱,只可惜他逐渐老去,无法陪她一世。他能做的,便是替她找个良人托付一生,让另一个人来代替他宠爱他的小公主。   他的公主啊,恍惚间还是那个跌跌撞撞地冲进他怀里喊着父皇抱抱的奶娃娃。   如今已亭亭。   沈墨安靠在魏皇后怀里,突然想起沈温宁的事情,探着小脑袋对宣明帝眼巴巴的道:“父皇,皇姐她……”   宣明帝垂下眼眸,身上的气息都冷了些许。   沈墨安有些忐忑,从魏皇后怀里出来,扯上了宣明帝的袖子,眼泪汪汪:“父皇答应了的,不许骗宣宣。”   宣明帝抬眼,温柔的摸摸她的头:“父皇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只是,宣宣……父皇……要给他喂一剂药。”   沈墨安认真地看着宣明帝:“可会有损寿命?”   宣明帝温柔地看着她,轻轻摇摇头:“是哑药。还有,我只饶他一个。”   沈墨安虽可惜那么完美的一个人自此再无开口的机会,只是她也知道,这是宣明帝能退让的最大限度了。   他宠她,才愿意退让一步,她却不能再胡闹了。   沈墨安扑进宣明帝的怀里,声音充满依恋:“父皇最好了。”   宣明帝轻轻笑着,摸摸怀里人儿的脑袋,满是温柔疼惜。   其实不只是哑药,还有绝育药。   一剂哑药断了他们复国的可能。任何一个王朝的臣民,都容许不会有一个身有残疾的帝王登上皇位。   一剂绝育药,更是完全断了前朝余孽复国的可能。明弦是前朝最后一滴血脉,幼年颠沛流离,几近丧命,才会阴错阳差被琴师收养。   绝育药便是第二重保障了。   即使前朝仍然坚持扶持已哑的明弦高举复国大旗,那么不可能有后代的明弦,不会有血脉传承的前朝,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即使他看在宣宣的苦求下能放过明弦,却不会对其余的前朝余孽手下留情。这次,必是要一网打尽那些前朝的漏网之鱼。   他即使再疼爱宣宣,却也是个帝王,当以江山社稷为重。   只是这些帝王心术阴阴谋谋,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   他希望他的女儿宣宣,一辈子笑容明亮,丝毫不改。   宣明帝微微转头,给暗中的人一个眼神,便有人暗中离去。   沈温宁跟着宣明帝身边的人走进了地牢,一路阴暗潮湿,她却丝毫不改神色,只是身侧那微微握紧的手指,泄露了她的心思。   忽的,余光瞥见刑架上那人的身影,她猛然攥紧了手。   她正了正神色,道:“你们都下去吧。”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思及她是得了宣明帝的准许才能进地牢,还是退了下去,只留他们二人。   原本出尘似仙的人,如今一身伤痕血迹被绑在刑架上,垂着头神志不清。   沈温宁眼角有些湿了,她抬手,轻轻地抹了抹眼角。走上前,见那人呼吸虽是微弱,却还活着,放下心来。   她直直地盯着他看,像是怎么都看不够。她的目光慢慢描摹过他每一寸皮肤,像是要把他的容颜一点一滴印在心里。趁他还未醒,她慢慢地凑上去,覆上了他的唇。   毫无血色还有些干裂的唇,却软的不可思议,带着他清凉的他的气息。   片刻,她偏过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上穷碧落下黄泉。”   她转过身,慢慢的,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这应该是我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见你,明弦。   这一刻啊,太苦了,苦到麻木了。   所以还是我自己体会吧。   自此以后,再不敢误君一身月白风清。   再无相见之日。   他明明正是昏迷当中,并没有意识,却轻轻皱了皱眉,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   ☆、第四十三章   宣明帝端坐于上,他垂下眼,眼中意味不明。捧起茶盏,轻轻饮了一口,再抬眼,已是眼中一片清明:“你意已决?”   沈温宁跪在地上,闻言,俯下身子叩首:“父皇在上,儿臣意意已决。”   宣明帝轻轻叹了一身,终还是有些怜惜她:“不悔?”   沈温宁闭上眼,应道:“不悔。”   宣明帝沉默无言。   沈温宁却是道:“儿臣多谢父皇,了却儿臣一桩心事。心事已了,儿臣再无牵挂。儿臣愿意嫁与乌蒙可汗,护我朝百姓和平安宁”   宣明帝沉声道:“此一去,山高路远,再无归来之期。你当真想好了?”   沈温宁知宣明帝定是有了几分怜惜她的心思,心中已是感慨,思及以后父母姐妹,再无相见之日,她眼角微红,却还是道:“儿臣想好了。”   既然此生与那人无缘,那她不妨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   非君不嫁,所嫁非君。   既然不是他,那么嫁谁又有什么区别呢。总归不是心上人。   忽的,只听上首那人道:“跟他走吧。别回来了,朕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沈温宁抬起头,一脸惊愕。她刚刚听见了什么?父皇这是要?放他们走?!   宣明帝转过头,垂下眼,不欲再看:“朕是你的父亲,却从未将你当成一个女儿一般疼爱。这是朕欠了你的,这次,朕便还给你一个心上人吧。”   沈温宁已是泪流满面,她试想过无数种场景,却从未想过,她的父皇,愿意成全他们。   其实沈温宁根本不敢肯定,有宣明帝的允许,他们就能在一起。但无论将来如何,此刻她心里充满了感恩。   宣明帝又道:“我沈家江山的稳固,不需要一个女子来换。否则我沈家的男人,怎么配得上这个姓氏。”   沈温宁含泪再叩首,道:“是儿臣狭隘了。”   ————分割线————   另一边。   阳光正好,两人依偎在树下。   薛清朗伸出手,戳戳靠在他身上的沈墨安。   阳光温暖,周围围绕着淡淡的花香,眼前的是心上人,气氛太好。   沈墨安正是闭目养神,却突然被戳了两下,美好的氛围被破坏了一半。她愤怒地拍开薛清朗的手:“干嘛?”   薛清朗灰溜溜地收回手,然后扬起灿烂的笑容凑上去问:“宣宣,宣宣。”   沈墨安睥睨的瞥他一眼,极其高傲凛然:“闭嘴。”   薛清朗毫不畏惧,依旧是笑眯眯地凑上去问:“宣宣,媳妇儿,你什么时候嫁给我呀?”   沈墨安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差点蹦起来:“谁……谁要嫁你了?!”   薛清朗笑嘻嘻的拽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在她眼前晃晃:“你呀,是你沈墨安要嫁给我薛清朗,做我的媳妇儿。”   沈墨安瞪大了眼睛瞪他:“就这么就嫁给你了?你想得真美,你都不求个亲?”   薛清朗正色,放开她的手,在她面前站好,严肃行礼道:“参见公主。”   沈墨安亦是严肃道:“起身吧。”   薛清朗却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肯起身:“公主,在下薛氏清朗,倾慕公主已久,特来求亲。若得公主下嫁,定倾我一生,珍之爱之,绝不相负。若违此言,我薛氏一族满门,愿受天谴之。”   沈墨安低低地笑他:“傻子。”   薛清朗不为所动,严肃着脸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请公主应允。”   沈墨安上前迈了一步,凑上他的唇,道:“本宫允了。”   她这一生,何其幸运,有爱她如命的爹娘,亲密无间的兄姊。还能在最好的年纪,爱上一个爱她的人。这一生,当真无憾也。   薛清朗揽住她,覆上她的唇,相依相偎,好一对佳人。   薛清朗对怀里新鲜出炉的薛家小媳妇正色道:“媳妇儿,我觉得你这一生已经很圆满了,但是有我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驸马,才算是完美了。”   沈墨安一把拍开他得意洋洋的脸:“滚,不要脸。”   薛清朗呲着大白牙,笑的眉不见眼:“脸算什么,我只要你。”   沈墨安:忍不住怀疑我看上他是不是我瞎了……      ☆、大结局   转眼便是七年之后。   正是春季,满目□□荡漾。   薛家院子里,秋千上,有一女童笑颜稚嫩,清脆如铃的笑声在院子里荡开。   仔细看,这女童五岁左右,生的玉雪可爱,有六分像薛墨安,尤其是那双眸子,眼尾微微上挑,瞳孔却是清澈如水,透着几分狡黠,更是与沈墨安十足十的相像。   要是用宣明帝的话说呀,就是“这孩子生的跟宣宣小时候一模一样,犯了错就睁着那双眼睛无辜地看着你,你光是看着她的眼睛,就舍不得说出责怪她的话来。”   忽的,一青衣侍女缓缓地走了过来,见着女童,屈膝行礼,笑道:“郡主,公主正找您呢。”   这女童换做薛霜晓,便是沈墨安和薛清朗的女儿。薛霜晓不仅长得像沈墨安,便是活泼顽皮的性子也像了个十成十,宣明帝和魏皇后爱得不行,封了她清平郡主,平日里更是三天不见她便难受的慌。   薛霜晓一脸无辜,心里却有些犹豫,糯糯地唤她:“雪姨,娘亲找晓晓做什么呀?”   可别是昨天她欺负叶尚书家的小胖子的事情被她娘亲知道了吧?   这可不能怪她呀,那小胖子非要跟她一起玩,还想牵她的手!   青衣侍女便是沈墨安身边的贴身侍女听雪,听见小郡主这般问,就知道小主子肯定又是欺负了那家的小公子或者小姐了。   小郡主的性子像极了幼时的公主,连调皮捣蛋的性子都一模一样。驸马又惯她惯的厉害,还教她被欺负就直接欺负回去。这些年,小郡主可算是横行京城。   听雪努力忍住笑容,道:“郡主,奴婢也不知道。”   薛霜晓小眼睛咕噜一转,这下可不好,她爹现在可不在家,万一她娘要打她屁股,这府里可没人拦得住啊。   听雪像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轻轻提醒道:“郡主,公主若是找不到您,那生气起来怕是……”   薛霜晓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沮丧地垂下小脑袋。她娘的暴脾气,若是当真生气了,她爹不仅拦不住还会把她送出去给她娘消气。   她是她爹的宝贝不假,可是她娘更是她爹的珍宝。   薛霜晓故作忧愁,唉,生不逢时啊。   听雪瞧见她家小郡主非要学着大人模样的忧愁就觉得想笑,只是估计小郡主的强烈的自尊心不敢笑出来。朝着她伸出手:“郡主,奴婢抱您去吧。”   薛霜晓乖乖爬到听雪的怀里,任由她抱着自家往主院走去,心里满满都是想着,应该怎么样让她娘消气呢。   上次她眼泪汪汪的装了半天可怜才蒙混过关,上上次她是撒娇卖萌,那这次应该装什么呢。   要不装无辜吧?   皇祖母不是说了嘛,她瞪大眼睛的时候瞧人的时候,让人根本舍不得拒绝她。   只是刚到主院,薛霜晓竟是听见她母亲低低的哭声。   娘亲怎么哭了?是她太不乖所以把娘亲气哭了吗?   薛霜晓顿时眼睛红红的也想哭了。   只是走近了,又听见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似乎在安慰她娘亲。   等走进门,薛霜晓才发现,她娘亲正抱着一个好看的女人低声哭泣。那女人揽着她娘亲柔声安慰,慢慢的用手轻抚她娘亲的背。   她从未见过她娘亲哭的模样,便是再调皮捣蛋的性子,此刻也忍不住有些慌乱。   她看见那温柔娴雅的女人看向她,眸子里染上了点点笑意,对她娘亲说:“宣宣羞不羞,女儿都这么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爱哭。”   她娘亲从那女人的怀里出来,看见她来了,走过来牵起她的手上前。   她听见娘亲说:“晓晓乖,来,叫姨母。”   姨母?她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那女人笑了起来,她的笑容里带着令她亲近的味道,她说:“晓晓,我是你姨母。”   正是沈温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